这些年,赵镝想尽了一切的办法,去偷偷打听自己儿子的消息。
但是,能得到消息太少。
只知道他随着稿城军东征高丽,而后可能加入南京府,成为大乌泰的属下。此后的消息,便再无从知晓。
去泉州之前,赵镝心里怀着极大的疑虑。他不相信贾似道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儿子,更不相信贾似道会真的让自己父子相见。
然而,见过之后,惊喜之余,更多的却是忐忑,以及心里升出浓浓的不安。
他不知道,赵权如今是否还在大乌泰手下,或是已经与大乌泰反目成仇?要不然,为什么会出现在宋国的泉州,为什么会与赵宋宗亲之女成婚。而且还是以“权之肖”的名义。
这身份隐藏得,也太失败了吧!连老子都被挖了出来,显然贾似道是早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情况。
难道说,是这位面善心黑的贾帅,正在给自己的儿子铺设一个巨大的陷阱?
“南京府权总管!辖下战将无数,势力已经遍及整个东北乃至于北高丽。甚至连整个辽东湾,都已经成为了他的内湖!”
贾似道啧啧地叹了几声。
“难以想象啊,一个无根无底之人,不过十年时间,竟然能取得如此成就。权相公、权总管、赵权!
不怕刘将军笑话,这个人,如今连我都不敢轻易得罪了。”
赵镝惊疑不定地看着贾似道,他口中说的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
那个原来只会把弹弓带在身旁当武器的家伙?
“我没必要骗你,我依然是那句话,不会利用你来威胁他做什么。如果有这心思,我就不会暗中推动他与赵子矜成婚。
把赵子矜控制在手中,显然比控制你要容易得多了!”
贾似道嘴里说着不会胁迫他人,但语意之中,恶意十足。
赵镝却是听明白了,如果自己不肯接受他的条件,他就会把赵权刚成亲的妻子直接控制起来。
赵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贾帅也非常人,十年间就迅速爬上如此高位!难道说,用的都是如此见不得人的手段吗?”
“放肆!”李庭芝一声怒骂。
“某虽降于仇敌,但战场上,败了就败了,无话可说。贾帅也是一方封疆大吏,可是心胸手段,比孟珙差了太多!”
李庭芝神情一滞,这话,他没法往下接了。
谁都可以把贾似道与孟珙放在一起作比较,只有他,这个被孟珙推荐给贾似道的人,不行。
说新主子好,不行;说旧主子强,更不行!
赵镝却盯着李庭芝不放,“不知,李将军是否也因为有把柄落于贾帅之手,这才不得不成为门走走狗?”
“你,一派胡言!”李庭芝立时又是大怒。
贾似道却微微地叹了口气。
在前线数年,最大的遗憾是至今也未觅得一个可以让自己完全放心的良将。
这个李庭芝啊,能力是有,心性还是差得太多了。
“其实啊,我本意是并不想让你在权相公婚礼上出现,而是将你当作一枚暗棋,在需要时,才给他当头一击。那样才会让你这枚棋子,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赵镝怒目而视。
贾似道手轻轻一挥,淡然说道:
“刘将军提防我,是应该的。但是,赵将军难道没有觉得,我做这些事,是在向你、向你们父子示好吗?”
赵镝眼中精光微闪,“你是想利用我,来要求南京府出兵,夹击蒙古人?”
联金抗辽、联蒙灭金,世人都知道宋国人很喜欢玩这种远交近攻的把戏。
贾似道摇了摇头,“南京府虽强,但是现在那些兵力也就勉强自保,蒙古人一旦西征结束,南京府若不想彻底臣服,就得面临蒙古国的倾国之征。现在南京府,承受不住!”
赵镝冷冷地说道:“为什么,你不觉得蒙古人在西征之后,会先攻打宋国?”
“当然,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所以,若是南京府不肯答应你的条件,到时你再杀我,是吗?”
“老将军纵横战场数十年,若是战阵杀敌,我相信老将军自当独挡一面。但这是国事,需要政治家的头脑,你不懂!
你别生气,我实话实说。
我答应让你与权相公见一面,我做到了。你答应我,见完就回来,你也做到了。
如此,我今日才会坐在这,与老将军细谈。
我相信,你心里很清楚,为什么不敢当场与他相认。
你担心你的降将身份,会影响到他,会让蒙古人起疑乃至问罪。父亲是宋国的降将,天天在前线屠杀蒙古人、屠杀汉军,这事说不清啊!”
贾似道端起手边茶碗,轻茗一口,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
“我不会利用你,逼迫权相公玩一些夹击蒙古人的把戏,真的没太多意义。这事,拿到朝廷上去商议,也通不过。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如果你坚持要用自尽的手段来对付,我也没太多办法,只能遂着老将军的意愿。但是权相公的妻子,可能会受点苦。
我这人做事,喜欢丑话说在前头。其他的太过分的事,我不会做,也不屑于做。”
赵镝闭上双目。
眼前此人,不简单!
把自己已经捏得死死的,无论是信他或是不信他,其实根本就有选择的余地。
“老将军若是愿意,我会把你安排在我身边,做我的亲卫。你也不用再去上战场打打杀杀,就当我替权相公,给你养老了!”
“不可,贾帅请慎重!”李庭芝急急说道。
贾似道摆了摆手,看着沉思不语的赵镝。
良久,赵镝才缓缓睁开眼,站起身,在李庭芝极度紧张的目光之中,走到贾似道面前。
见李庭芝想拦在身前,贾似道对着他摇了摇头。
赵镝抱拳而拜,“刘全感谢贾帅收留,此后,当为贾帅帐下效力!”
贾似道站起身,扶住准备下跪的赵镝,哈哈大笑:“好!刘将军放心,贾某必不负将军!”
一个非要坚持自称刘全,另一个也不在意,依然称他为刘将军。都觉得没有任何的不妥。
只有边上的李庭芝,独自在那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