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权却是一声冷哼。
陈耀急急的两声轻咳,略正了脸色之后,继续说道:
“蒙哥此次发动的攻宋之战,除了东路的李璮之外,三路大军,目标都是江陵。
西路蒙哥亲征,虽然受阻于钓鱼山城,但已经算是达到了其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南路兵少,如今还在宋国之腹地中艰难转战,但也已经击穿了大半个宋国;反而是兵力最多的中路军,颗粒无收。
霸突鲁,虽然比起其父、其祖来说,差距不小,却也非怯战之辈。如果他真能全力攻打襄樊或是从息州南渡淮水,即使没有多少收获,也必可让宋军防线陷入混乱。在东西兵力调度、首尾无法兼顾的情况之下,以点破面,未尝没有成功的机会。
但是,霸突鲁的消极应战,使蒙哥所有的布局落空。
此战中,缉侦局关注的重点,并非是孰胜孰负,而是霸突鲁为何不肯全力应战!
结论,有点意外,也有些惊悚!”
陈耀突然停下,捂着嘴狠咳两声。
承仁见状,颠颠地给他倒了杯水送来。
一口饮干之后,陈耀舔了舔嘴唇,看了满屋子好奇而期盼的目光,这才施施然说道:“霸突鲁,在以牺牲蒙军战场优势为条件,给忽必烈的重新掌权让路!”
一语即出,举座皆惊。
陈耀很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细节可能有些出入,但大体的判断不会有错。如今统领中原的蒙古王爷,要么已老要么已死,其他诸人无论是资历还是战场指挥能力上,连霸突鲁都不如。霸突鲁怠战,蒙哥必然换帅,那唯一的人选,就只能是忽必烈了!”
“忽必烈具体答应了霸突鲁什么条件,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从霸突鲁这些年的遭遇来看,他对蒙哥,心里应该是有些怨愤的。
从中原的国王,到鲁国王;从麾下的数十万将士,到如今只有一万的蒙古兵。霸突鲁的地位每况愈下,再过两年,估计他的封地都会被蒙哥收回。
这时候,他投资忽必烈,虽说有风险,但收益也将是巨大的。
另外,长期居于中原,霸突鲁应该是对中原形势最为了解的蒙古王公,他已经嗅到了中原一丝异动的味道,也明白忽必烈终将会成为中原之主。”
依靠忽必烈,也许无法让木华黎家族重回巅峰时候,但是起码可以保住这个家族的封地与一个国王封号。
从这几个方面来衡量,霸突鲁还真的有可能为忽必烈做出违反蒙哥旨意之事。
“可是,忽必烈现在不是拿到军权了吗?为什么还要公然违抗蒙哥旨意,借故停滞途中?”有人疑惑地问道。
“他是怕了宋军吗?根本就不想与宋军作战?”
“忽必烈这样,蒙哥还有希望打赢这场战争吗?”
“没有希望的!”赵权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联合宋国,出兵中原,在忽必烈彻底掌控中原之前,灭了他!”
有几个人眼中同时闪出精光,看向赵权。
赵权却又摇了摇了头,“这一场战争,蒙哥的谋划与战略意图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最终结果肯定不佳,甚至会比失败还惨……”
比失败还惨?
有些人禁不住抽了口冷气。
但是赵权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
“我觉得,忽必烈此举,一方面是不想马上投入攻宋之战,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在观望,在张网以待,看到底有哪些人哪些势力,是敢于公然与之为敌的存在。如果有,我想他绝对会先聚集所有的兵力,进行全力的打击。
并且很可能以此为借口,彻底放弃攻宋之战。
南京府没有接到蒙哥的任何诏令,此时出兵中原,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高州的也速不花。这些年的经营,虽然也速不花对于南京府已经几乎失去了对敌之意,但若说他会支持南京府的所有行动,这绝对不可能。
益都,也是如此。
李璮可以把咱们当作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但绝不可能支持我们对中原的任何攻略行动。”
赵权的态度出乎了在座大多数人的意料。
数年的时间,赵权始终在不遗余力地宣扬忽必烈的可怕,时刻提醒着所有人必须对忽必烈加以防备。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完全可以倾尽全力,将此人灭杀在萌芽之中。
可是赵权却又似乎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机会。
“那宋国呢,不能与其联合灭了忽必烈吗?”
“宋国,自顾不暇,哪怕愿意跟我们联合,也有诸多我们无法控制的因素存在。
首先,没人敢公开主张跟我们合作。宋皇不敢,贾似道不敢,其他人更不敢。哪怕事实上合作了,表面上还得骂咱们一顿。热脸贴冷屁股,何苦呢!
需要我们时,宋军会很高兴看到我们从背后夹击忽必烈。一旦忽必烈转过头全力对付我们,宋军唯一会做的,就是坐在那,拍着胸口看热闹!”
陈耀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方面他从心底里讨厌任何与宋国合作的行动。另一方面,他还真的有些担心小舅,为了老婆娘家,不管不顾就出兵与蒙古开战。
还好,小舅脑子,依然清醒得很!
“忽必烈现在,虽然以各种借口拖延行军速度,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在行军,正在向宋国前线行军。他还未公开反叛蒙哥,而且估计永远都不会。
那,我们以什么名义去征伐忽必烈?
因为他是南京府的仇人?还是因为我们想帮助宋国?
对于中原诸军而言,无论哪个名义都是极为可笑的。
这样的战争,中原汉军不会支持、东道诸王不会支持、西道诸王不会支持。甚至连蒙哥都不可能支持!
南京府如今实力,自保有余、想问鼎中原,还远远不足!”
打不打忽必烈,对南京府诸人来说,其实根本没有太多的急迫感。至于救助处于危急的宋国,除了赵复,更没人会为此事操心。
宋国都不急,自己急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