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昨日夜袭你的黑衣人就是朱雀大街的探子,他们抓你应该是为带去问话。他们在茶庄牌匾一挂出来就有了动静,到现在为止派来的眼线已经遍布了整条朱雀街。”
“清虚欲从飞檐楼抓人去问话,却不肯自己来一探究竟。那要引他出来可真的要重新规划了。”
“这贼道怎么还不出宫,不如我们再放点猛料?”
“......”
少主实在想不通崔尚锦这么鲁莽的人是怎么成为元老的,难道上一辈的行事风格都是这样的?
还好自己是由江竹姐夫教的,不然养成这种先行动再分析的习惯肯定要失败。
现在也只好耐心地,给崔尚锦好好讲解一番。
“把他们三十年前的敌人搬出来了他都不肯出来一探究竟,而是派了人先埋伏打探,就说明这个组织得到消息的渠道比我们想象的要多,而且已经学会吸取教训,懂得先暗中观察再下手。”
“我们现在就算通过暴露自己也不能成功地引蛇出洞,反而会立刻被包围,因为清虚根本没必要亲自动手啊。他躲在皇宫里不是为了保命,运筹于帷幄之中才能让他发挥最大作用。”
观察了一下崔尚锦的表情好像听得懂,就放心地继续讲解。
“以前,他们短暂的成功来自皇帝也终结于皇帝,都是因为自己的力量并不强大,只是依附于权力的寄生虫,如果我是清虚,我肯定会进行改变,借皇帝织起一张像我们这样的网,就算供他们利用的蜘蛛突然死了,但是网织完了想要的猎物还是会捉到。”
“所以我猜,朝堂里肯定也遍布了他们的爪牙,现在比起来,谁的网更大真的是个谜。所以现在只能不管他,先等等。”
崔尚锦其实心中也有数,这么多年,自己在进步,他们肯定也在进步。
可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清虚道长兴风作浪却什么都做不了,对他这个急性子起来说实在是太煎熬了。
长安,作为长安,本来分布了多少寺庙,可现在邪道像一股龙卷风迅速吞噬掉它们,无处可归的僧人突增,流窜各处,大多被土匪发展落草为寇,周边的人们频招骚扰。
这一年,很多往来的商旅被抢劫财物,丢了性命,各地官府审判的结果都是流蹿僧人作案。
这一年,养病坊里收留的逃难百姓一下子失去了庇护所,饿殍遍野。
“少主,你知道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了吗?你看到白天很多穿着道袍的人了,他们已经敢在长安外横征暴敛,这可是皇子脚下啊,竟然都没有人奋起反抗!”
每天从各地徒步赶来想进入长安避难的百姓被无情地挡在城门外,他们这群人携家带口有的是为了逃开被疯狂的道人们抓去试丹药的噩梦,有的来着花南、诉西等偏远之地,在逃亡的途中大多数却被山贼残害。
“他们突破重围到达这里,历尽了艰辛却一无所有,如果没有别人肯接纳他们的这条命,最后等待他们的还是死亡,难道我们也不肯伸出援手吗?”
今夜月光很是清冷,化作缕缕银丝渗入飞檐楼。
听完崔尚锦的话,少主依然毫无表情,他的睫毛逆着光在脸上洒下一片忧伤的阴影。
“不是我有意不敬,可能是少主年龄尚小,阅历尚浅,遇到这种情况还不为所动。你爹可是个处处为他人着想的人,就说你姐姐,当初你爹把她从奴隶堆里救出来,还把她培养成现在这样,听说你是她一手带起来的,她就教了你这些谋略,就没教你做人要有感情吗?”
崔尚锦这些日子跟少主共事,发现了他性格偏冷酷。
就说上次自己跟风绒闹翻,也是他一直让自己把风绒送回江南去才会闹的不欢,可风绒离家出走了他不仅没有一点愧疚还不让自己去找。
虽说他是因为看透风绒不会真的走掉才这样做,可是要不是素生给自己出主意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得到女儿的原谅了。
少主端起桌上的茶杯抬到嘴边,没有再放下,杯子明明是空的,本想掩藏自己的情绪,可是几滴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沿着杯沿滑下去。
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啊!
是,在崔尚锦的眼里,在组织所有成员的眼里,在这样危急的关头,他所做的远比不上他的父亲王颖。
他的父亲对所有人都善良关爱,可独独不肯分给他一毫!
他的父亲应对能力比他强,整个翰林组织都是王颖领导建立的,可是在真正的敌人卷土重来时,在可以为爷爷报仇时,又为什么自己归隐把他推上风口浪尖?
姐姐姐夫把自己领回了家,无微不至地照顾,尽己所能给了所有的疼爱,就算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对自己疏忽一分。
教了权谋,没教感情?
他们让自己享受晚来的童年幸福,从不强迫自己接受权谋教育,自己从江竹身上学习的智慧不是冷血无情的,而是最温暖的。
清虚道长开始作恶之后,自己自愿为江竹为大家分担,亲上长安,离开姐姐,开始人生的第一次就很危险的闯荡。
现在面对这种情况,身处这种位置,就不是随意做决定视翰林成员生命为草芥,就算他们自己愿意为了苦难中的人们赴死,少主也不允许他们死得这么草率。
可是大家并不领情,因为自己的冷静还让姐姐被人批评,他真的忍不住,想让这一切快过去,回到姐姐和江竹的身边。
看到少主沉默了这么久,崔尚锦有点后悔自己说的太过了,他才十四岁,跟风绒差不多的年纪,可风绒还是个到处惹麻烦的小丫头,那些话确实是自己太着急了。
刚想开口道个歉,就听到少主说。
“崔叔叔,我心里有打算。我以风苔的身份冒险来到这不是捣乱的,从现在开始如果您还愿意信我,以后不要再称我为少主,就把我当成真正的风苔,把我当成您的家人帮助我,而不要再质疑我。”
“如果您觉得我在思想上人性上就有欠缺,最好也不要让我再祸害他人,帮您所敬仰的我的父亲,杀了我这逆子好了。”
语罢,丢在崔尚锦面前一把匕首。
崔尚锦完全惊服了,是自己有问题,倚老卖老,欺负了这孩子。
是啊,既然自己愿意接受他少主的身份,就不要固执己见,毕竟从没到达过这个位置就没有权利质疑少主的能力,这种非常时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老了老了,心智竟还比不过一个娃娃成熟,以前是王颖太迁就自己了。
崔尚锦把匕首捡起来,起身走到书案旁,从暗格里拿出一把蓝色的剑,郑重地交到少主手上。
加上崔尚锦的那把,这就是当初蓝柯子赠予王颖的一双蓝华剑。
崔尚锦说道:“这蓝华剑有一对,我与你父亲结义,他将其中一把赠予我,当年我俩用这对蓝华剑走南闯北,意气风发。”
“只是这几年有之行帮忙在江湖上跑,我就把重心在放在生意上,所以也没再拿出来过,你爹出家前把他的这把也交给了我,现在你帮你爹承担着本属于他的任务,这把剑你就拿着用,就跟你爹在你旁边鼓励你一样。”
“至于我呢,也想通了,既然你已经用了风苔的身份,你就跟从小跟在我身边的外甥风苔一样,以后我有什么话也不积着了,就以长辈的身份跟你说,你有什么压力也不要自己不言不声地扛,你这样我这个长辈也没脸,你看这样行吗?”
其实早就该将蓝华剑传于少主,只是崔尚锦现在才下定决心。
若是早有长剑傍身,少主昨晚也不至于陷入窘境。
“能不能原谅我的糊涂?风苔。”
既然大家都决定坦诚相待,就不再有什么心结非要一直留着让彼此误会。
少主,不,是风苔,借着这次机会向崔尚锦解释了风绒的那件事:“我不是不看重你们的父女感情,只是我可能比你们更懂她。”
少主听说她跟青芽的弟弟一起长大,因为风绒是他们的亲生孩子,所以平时大人肯定对风苔更小心,更照顾风苔的感受。
来到长安,她肯定对崔尚锦还有祖母有很强的依赖感。
“记得第一次跟青芽他们一家在飞檐楼见面的那天,她扑在祖母怀里大哭了一场,因为她看到在江南你们对风苔好,在长安自己更是比不了大家对风苔的关注,即使我只是个冒牌的。”
“我一开始劝你送她回江南,也是因为对比之下她肯定看出跟自己一起长大的风苔比青芽素生还有我更把她当亲妹妹看,所以回去以后她可能更快乐一点。只是没想到会让她误会我跟你串通一心赶她走......”
崔尚锦听言,半晌无话。
心里自责:原来少主这么细心,是我对风绒,对少主都关心不够。
这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懂得为他人着想,之前以为只有素生天生善良,现在看来风苔的细心也是不输于素生,只是表达方法上不如素生恰当而已。
少主正看着那把蓝华剑出神,这把剑的风格跟他倒很是相合。
崔尚锦还未亲眼见识过少主的功夫,怂恿着他起身比试一番,少主不知他何意,自然不依。
崔尚锦想起好几个武林上的朋友来信说也要来长安,打听一番就知晓现任武林盟主欧阳羽在孤山敬禅寺原址建了一座欧阳山庄,在那举行比武大会,邀请了江湖上有名号的英豪聚头,为的是决出下一任盟主,能者居之。
崔尚锦一听便知其中有猫腻,这欧阳羽若是个老头儿也就算了,可老友说这欧阳羽二十出头,他当上盟主还不满一年。
武林新秀频出,浮躁之风起,众人皆觊觎这位置。
他这一出,多半是戏。
崔尚锦虽不爱趟这浑水,但介于老友来了也要碰面,就让他们捎带着自己和少主去欧阳山庄瞧这出好戏,又想到素生也是可塑之才,便试下少主的想法。
“你觉得素生怎么样?”
“怎么样?聪明,善良,很特别。”
“哦,你这是在夸他。崔叔叔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们之间的秘密什么时候跟他揭晓?”
崔尚锦的换脸速度让少主惊愕不已,上一刻把自己批得一无是处,下一刻就道歉和好了,上一刻刚表露完彼此的心迹,下一刻就习惯了约定的家人关系……
少主也认了,这老家伙脾气大,莽撞,任性,可也不记仇,这样的人反而好相处。
不过素生这件事,虽然知道翰林组织的事早晚要跟他说,但是总感觉他自己有能力猜个八九不离十,对于素生,这几个回合的较量让他觉得素生跟自己是很相像的,思维能力还有性格,与其像讲故事一样把秘密揭开,倒不如试试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风苔还是那句话:“再等等看吧。”
“下个月城郊孤山有一场武林盛会,我可带你可去结交些江湖上的豪杰,若是你决定对素生开诚布公,也好让他与你同行。”
“欧阳山庄?”
“你也听说了?”
少主点头,麻雀一直帮他收罗长安附近的消息,事无巨细都来禀告。
只是,崔尚锦所提议素生之事,他还要观察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