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天罡和赵善仇深似海，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更清楚此番出使的任务，清楚大魏和大乾实力的悬殊。
有仇恨，只能咽下。
有愤怒，也只能自己消化。
慕容天罡跪在地上，高声道：“回禀乾皇，吾皇没有任何搞砸谈判的想法。吾皇正因为怀着诚意，才会让我出使洛阳，意在小臣放下了过往的仇恨，开启两国的新篇章。”
赵善冷笑道：“杀子之仇，能放下吗？”
慕容天罡郑重道：“慕容勃因为对公主图谋不轨，才死在了洛阳，他是死有余辜。慕容羽战死疆场，是技不如人。”
“他们的死亡，都不是和大乾的仇怨，怪不得大乾。更何况人死不能复生，慕容勃和慕容羽死了多年，再沉湎于过去，就无法往前看。”
“人活于世，要往前看。”
“人是如此，两国的邦交也是一样的。”
慕容天罡恭恭敬敬道：“这是小臣的一番肺腑之言，请乾皇明察。”
赵善眉头一挑。
来了个能忍耐有城府有心机的人。
慕容天罡处处捧着大乾，赵善真挑不出任何问题。
赵善暂时摸不透慕容天罡的心思，不再试探，开门见山道：“你代表了拓跋弘，要延续大乾和北魏关系来的，对北魏意图攻打大乾，以及叔孙昌刺杀姚乾，怎么看呢？”
“责任全在大魏。”
慕容天罡连一丁点的挣扎都没有，开口道：“大魏屯兵卢龙塞，是吾皇受到金国完颜铭的蛊惑，想火中取栗趁火打劫，是大魏单方面的责任。”
“叔孙昌刺杀西凉太子姚乾，更是居心叵测，是大魏对不起大乾。”
“乾皇要怎么处置，大魏无条件配合。”
慕容天罡说道：“在下刚才说了，我来洛阳是破冰之旅，是打破当下的僵局，使得大乾和北魏的关系走上正轨，请乾皇明鉴。”
赵善更是意外。
北魏全方面认怂了吗？
北魏认怂，其实是好事情，有利于大乾接下来谋划西凉。
在攻打西凉期间，赵善也需要一个比较和平的周边。
赵善瞬间就想清楚，进一步试探道：“先有北魏拓跋弘意图攻打大乾，后有叔孙昌意图杀人，北魏必须给赔偿。朕的条件很简单，北魏赔偿大乾三百万两白银，你能做主吗？”
“能做主！”
慕容天罡毫不犹豫回答：“乾皇说三百万两白银，就三百万。除此外，在下代表吾皇向大乾递交国书，向大乾称臣，年年向大乾进贡，请乾皇准许。”
说着话，慕容天罡取出北魏向大乾称臣的国书捧在手中。
赵善更是意外。
称臣纳贡！
对北魏来说是天大的耻辱，可谓丧权辱国。偏偏北魏就这么做了，明显是希望早早定下两国的基本关系，借此约束大乾。
北魏已经向大乾称臣了，你还好意思来攻打北魏吗？
这是自保的策略！
赵善心中却是冷笑。
拓跋弘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却是自以为是。如果赵善要挑起北魏和大乾的冲突，随便安排几个商人在北魏遭到抢劫，或者遭到不公平的待遇，就可以引动战争。
拓跋弘向大乾称臣的举动，能约束之前的大乾皇帝，很多历代大乾皇帝都希望万国来朝，希望一个个周边各国称臣纳贡。
赵善的想法不一样。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周边的地盘必须全部拿下，不搞什么藩属国。
赵善对北魏的心思越发明澈，继续道：“拓跋弘有诚意，朕岂能置之不理呢？朕，接受北魏称臣，更等着北魏送来赔偿。”
慕容天罡说道：“请乾皇放心，在下回到大魏，会立刻送来赔偿。此番南下，还带来了一批珍宝玉器，以及一只大魏最神骏的海东青，上贡给乾皇。”
“朕收下了。”
赵善摆手道：“慕容天罡，你是聪明人，回去后转告拓跋弘，好自为之。”
慕容天罡松了口气：“小臣一定转达。”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启奏乾皇，小臣还有两个请求。”
赵善开口道：“但说无妨。”
慕容天罡开口道：“第一，叔孙昌犯下大罪，吾皇要处置叔孙昌，可否请乾皇释放叔孙昌，把人交给大魏处置？第二，小臣希望觐见公主殿下，当面转达我皇的挂念。”
“准了！”
赵善再次回答。
慕容天罡更是安心，立刻把上贡的物品呈交给赵善，才去把叔孙昌捞出来。
慕容天罡看到叔孙昌的时候，叔孙昌脸上的淤青已经消散。
叔孙昌也惊讶慕容天罡来了洛阳，问道：“慕容尚书，竟然是你来的洛阳吗？”
慕容天罡道：“陛下钦点，我不得不来。”
叔孙昌颓然道：“都是我的缘故，使得大魏又陷入被动，这都是我的罪过！”
慕容天罡安慰道：“叔孙丞相已经出狱，接下来好好的休息，准备跟我返回大魏。”
叔孙昌急切道：“赵善开出的条件是三百万两白银，否则就要和大魏开战。这事情，陛下是如何答复呢？”
慕容天罡道：“大魏赔偿三百万两白银，同时向大乾称臣，以藩属自居。这一次我南下，已经向大乾进贡了一应的贡品。”
轰！
叔孙昌脑中仿佛炸了一样。
整个人浑浑噩噩，一屁股瘫倒在地上，喃喃道：“大魏向大乾称臣，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丢人，丢人呐！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刺杀姚乾，也不至于这么丧权辱国。”
慕容天罡叹注意到叔孙昌失魂落魄的模样，摇了摇头，这事情怪不了叔孙昌，这是大势所趋。
他不愿意丧权辱国。
他也不希望称臣。
可是大乾的战斗力摆在眼前，赵善完全是一通滥杀，现在还不向赵善认怂，未来赵善兵锋指向大魏，对大魏才是不可承受的代价。
早早称臣，大魏也隶属于大乾，赵善总不能随意进攻吧？
慕容天罡见叔孙昌老泪纵横的哭泣，安慰道：“叔孙丞相，大乾崛起，时代变了，我们要去适应，去习惯。”
叔孙昌哭得无比伤心。
许久后，叔孙昌才站起身，揉搓了两下面颊道：“时代变了，让人无奈。”
说完，他径直走了。
背影萧瑟，背脊佝偻，说不出的落寞和颓然。
慕容天罡心中酸溜溜的，他也是大魏的人，只是慕容天罡更务实，更清楚大乾很强势，大魏只能伏低做小。
慕容天罡没去管叔孙昌，转身又准备去觐见拓跋嫣然。
这次倒是很顺利。
慕容天罡见到拓跋嫣然，行礼道：“臣慕容天罡，拜见公主殿下。”
拓跋嫣然对慕容天罡没什么好感，蹙眉道：“慕容尚书来了洛阳，有什么事情吗？”
慕容天罡说道：“在下来拜见公主，只是把大魏现在的情况阐述一下。大乾崛起，公主殿下嫁给乾皇，成为了他的妃子，倒也是安稳自在。”
“不管如何，公主的身上流淌着大魏拓跋氏的血脉。”
“这是无法割舍掉的。”
“臣不强求公主为大魏争取利益，这会让你为难，只求公主殿下记住，自己的根在大魏。”
慕容天罡拱手道：“如果大魏没了，公主的根就彻底没了。”
“臣告辞！”
慕容天罡行了一礼就往外走。
拓跋嫣然心中迅速思考，想着慕容天罡说的话，眼神变得肃然。当慕容天罡走到大殿门口，拓跋嫣然忽然道：“慕容尚书，等一等！”
慕容天罡眼前一亮。
他没有请求拓跋嫣然帮忙，偏偏句句话都针对拓跋嫣然，让拓跋嫣然不要忘本，不要忘记自己的出身。
这也是让拓跋嫣然帮忙。
这是说话的艺术。
慕容天罡转过身，眼神多了一抹期待，问道：“公主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拓跋嫣然淡淡道：“你的话，本公主记住了。只是，本公主心中疑惑，大魏在卢龙塞屯兵，要趁火打劫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处境，可曾想过我会因为大魏出兵被牵连吗？”
刷！
慕容天罡脸上笑容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