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好似要溺水了!”
有人尖叫出声。
众人往河心看去,竟是方才救人的男子!
好在定王妃带了不少仆妇,其中就有善泅水之人。见主子吩咐,几个扑腾就游到河中心,将那人捞了起来。
“这位公子心真善,明明自己不善泅水,却还是义无反顾地下去救人。”
“如今春闱在即,他若是受了寒,影响科考,可如何是好。”
“似是周世子……”
贵女褒奖的话登时一顿,俱紧闭双唇,仿佛周围有什么瘟疫在蔓延,一开口便会感染上一般。
纷纷你望我、我望你,相顾无言,逐渐分散开去。
有什么好讨论的呢?
半年前,周成凌在盛京贵女之间还是很有热度的,每次出席宴会都会有小姑娘为他的风采而倾倒。
那时的宋青玉还是被王映雪掩盖了光泽的木头美人,是以每次宴会,周成凌不但能收获倾慕,还能收获贵女们对他这样一支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同情。
然而,随着宋青玉逐渐崭露头角,周成凌好似踩了什么霉运一般,先是丢了侍卫的职,然后忠勇伯府全家下了监狱。又被庶子压在头上,最后更是受了那庶子的牵连,全府丢了爵位,与庶民无异。
“他怎会有资格入定王府参加王妃寿宴?”
“他外家不是归德中侯吗,说不定就是靠这层关系要到了帖子。”
那些仆妇没将周成凌拖到女宾这边,而是送上男子那一侧。本以为是个意外的插曲,听到贵女们的议论,定王妃皱起眉头,微不可听道:“去问问王爷身边的小费子,今日之事他可是心中有数?”
又看了看一旁敛眉肃立的宋青玉,强忍着心中不耐,“宋大姑娘的鞋袜湿了,跟着府中下人去更换吧?寒从脚起,宋姑娘年轻,不知女子的身子是最最重要的。”
宋青玉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有劳王妃挂心。”
定王妃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虽裙摆在泥泞中沾得脏污,她却依然挺若春松,芝兰玉树。
她紧紧攥住了丫鬟的手臂,身旁丫鬟身上吃痛,却不敢露出异色。
“王爷,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宋青玉和乔月在定王府侍女的引路下,往不远处的厢房走去。
一边走,宋青玉一边有意地打量着两畔的风景。见此处仍在女宾视野所在的范围内,并不是什么偏僻的居所,跟男子所在的区域隔得很远,这才微微放下心。
不是她小人之心,实在是今日定王府这一连串的事情,叫她很难说服自己都是巧合。
她让侍女帮着乔月洗漱一番,自己则一个人将绣鞋换下。厢房内备好了热茶和点心,宋青玉检查了片刻,未发现什么异样,但到底没动房内的东西,端坐在外间等着乔月出来。
收拾齐整后,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周成凌怎会出现在定王府?
倒不是她怀疑周成凌有没有出入定王妃寿宴的资格,她只是想不出,周成凌来此,有何好处?
不过,她并未思量多久。
周成凌于她早已是甩在过去的梦魇,如今她跟前世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别。若不是今日再见到他,他在宋青玉心里只会留下一个浅浅的虚影,实在不值得她花费太多心思。
她坐在窗边,无意识地看着窗外飘落纷飞的桃花,忽地听到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异响,不知飘到何处的思绪迅速回笼。
几乎是立刻,她就站起身子,想推开房门去到隔壁一探究竟。
手掌刚触碰到房门,她忽地停下动作,隔壁的声音更清晰了几分,似是桌椅响动的声音。
她犹豫着收回了手,往后退了几步,走到内间,轻声问道:“乔月,你好了吗?”
乔月正在侍女的帮助下重新挽发。
方才她在水中救上许怀清,衣衫尽湿,头发也湿透了。若在定王府弄干头发,显然要等上许久,乔月没这个耐心,只浅浅擦拭了一下便将头发挽起。
“小姐有急事吗?奴婢马上就好。”
她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手脚麻利地将衣衫穿上。宋青玉皱着眉,心头不安的预感愈发重,不由道:“你既不舒服,我们便快些回府吧,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定会受凉的。”
乔月呆萌地眨了眨眼,“小姐累了吗?奴婢这便收拾好,跟小姐回府。”
隔壁桌椅推拒的声音似乎弱了下去,这片院子,听起来只有外间簌簌风声,和乔月穿衣的窸窣声。
她惊吓的内心渐渐平和起来,牵起一个笑容。
“不必如此心急,许是我大惊小怪了。”
应当只是风吹动门窗发出的声音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她虽这样说,乔月还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麻利地将全身衣物都换掉,又将她和宋青玉换下的衣物装好,挎成一个小包裹,施施然站到宋青玉身侧。
二人在定王府侍女的引路下,走出厢房,经过隔间时,宋青玉忽地停住脚步。“方才听到此间厢房内似乎有什么动静,不知里间是哪位贵女?”
那隔间此刻房门大开,不似有人的模样。
侍女红筱思索片刻,“今日只有许姑娘和宋姑娘用了厢房,许姑娘处有太医随侍,应该不会在此处。且若有贵女在内,应当会关上房门,姑娘莫不是听错了?”
听错了?倒也有可能。宋青玉点了点头,便要随着她离开。
在她提步时,心头忽然生出一种极为不详之感,宛若没过头顶的水流,让她遍体生寒,甚至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见她停步不肯前行,红筱笑道:“姑娘若好奇,奴婢便进去看看。”
她转过身去,朝着厢房内迈步而入,只是还未走入,林间吹来一阵风,将窗户吹得吱呀作响,也将厢房内隐藏的东西吹入门外三人的眼帘。
一个人影吊在房梁上,随着这阵风吹微微摆动着双腿出现在门后,随着风的离去,双腿缓缓晃回原位,消失在三人眼中。
……
“啊!有人上吊了!”
宋青玉还未反应过来,红筱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喊叫声!
乔月迅速挡在宋青玉身前,生怕房梁上吊着的女子下一刻就爬下来,向人索命。
正如宋青玉之前观察的,这个院落离女宾聚集的花园并不远,红筱的声音很快便吸引了一大批贵女簇拥着定王妃过来。
“怎么回事!大喊大叫什么!”
宋青玉心中微沉。方才她在隔间听到的声音,莫不是……
她僵立在门口,有几个奴仆入内,见有人吊死在房梁上,也是大惊失色。
可笑的是,她们害怕的并不是死了人,而是在定王妃生辰之日,出了这等晦气之事冲撞,只怕王妃要大发雷霆。
几个人手脚麻利地将人抱了下来,安置在地上。
“姐姐!”
许怀礼看到那女子的面容,顿觉晴天霹雳,浑身冰冷,仿佛连手指都是僵硬的。却在那女子的尸体被下人不知轻重地放在地上时,又生出无边的愤怒,猛地扑上去将下人推开,自己将许怀清还有些温热的身子搂入怀中。
“太医,太医在哪,我姐姐还活着,快叫太医来!”
定王妃身边的丫鬟上去探了探许怀清的鼻息,随即轻声禀报:“是许怀清,已经断气了。此事要不要告知王爷?”
许怀清?这人莫不是有病,竟敢在她生辰之日,在她定王府上吊自尽!若是旁的贵女,敢这般触她眉头,定王妃定要她死都难安。可这是许怀清!即将跟着楚仙乐和亲大魏的许怀清!
魏楚联姻抵抗匈奴在即,定王甚至有意在大战中上前线谋军功,以抗太子之势。如今许怀清死在定王府,还是以如此决绝的姿态上吊,势必会让陛下怀疑,她是否在定王府受了委屈。甚至还会怀疑,定王是否有不臣之心,刻意破坏魏楚邦交。
“去将此间现状一字不差地告知王爷。”
她低声吩咐完,随即看向僵立一旁的宋青玉。
“宋大姑娘,方才许姑娘出事,你为何会在此处?许姑娘缘何求死,亦或是遭人毒手,你可知情?”
宋青玉迅速回过神来。虽脸色还有几分苍白,但已然神色镇定。
“臣女湿了鞋袜,红筱带臣女和丫鬟来此更衣。”她极快地解释着,不知是解释给谁听。
“许姑娘一事,臣女并不知情……”
“你不知情!分明是你跟我姐姐有争执,就下毒手害死了她!”
许怀云眼中的愤怒如有实质般浓烈,好似加一把火,就能将宋青玉整个人燃烧殆尽,让她尸骨无存。
“在书院里,你就总是欺负姐姐。挑选和亲贵女时,你早就心知肚明,却哄骗我姐姐在大殿之上锋芒毕露!如今我姐姐已经如你所愿,替你挡了这一劫,你却还嫌不够,还要害死她!你早就谋划好了,将我姐姐推入水中,趁她身边无人将她杀死!对不对!”
她这番指控有理有据,在场之人竟有七八分相信。当然,也实在是宋青玉的神情实在不对劲,她鲜少有这般无言以对的时刻,就像是,真的有些心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