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
蒋越绝对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幸运儿。
虽然倒霉催的没等到下山就被炸了的山埋了，但人卡在了缝隙里，除了挤得慌没法动之外，人几乎毫发无伤。
就是上面被埋得石块太多，也就是他被压得太深，导致搜救的人没能及时发现。结果没一会儿，顾慎行的电话就打了过去。
然后细心的人就听到了在废墟石块深处，有隐约细微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立刻有人大吼：“这里！这里还有人！快来！”
四十分钟后，灰头土脸的蒋越被从石堆里挖了出来，当时一口深呼吸后，骂娘都没来得及骂，人就晕了过去。
上了救护车，这个最后被发现的人，却是第一个被救起来送医院的。
又过了半小时，被压在下面的另外两人也终于如释重负，压在身上的最后一块石头，被抬到了一边。
赵云西和陈刚早就在跟前等着，见石头搬开，立刻冲上去帮忙。却是刚冲上去，两人就齐齐站住了脚步。
好像被人突然点穴，好像是石化了一样。
赵云西的身形晃了一晃，陈刚的脸都憋红了。
众人都不说话了，一时间四周环境安静的吓人，寂静到诡异。连风都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搜救队的人轻声道：“先去处理，把人尽量全拿出来。”
队员们点点头小心下去，把一人被压碎的左半边身子捡进袋子，有些皮肤骨头跟另外一半藕断丝连，最后弄不开，只得把整个人都装了进去。
“队长！队长，下面这个还有呼吸！”
这一声吼，把人们从地狱一下拽到了天堂，让所有人一下子忘记了痛苦难过，全都往里面冲。
陈刚第一个飞奔进去，“是谁，是谁！”
赵云西因着身上有伤，下坡时被绊倒摔在地上。搜救队队员把他扶起来，“小心点，这里不安全，你还是先去外面等着吧。”
赵云西也不理他，只对陈刚喊，“刚子，谁，是谁！”
陈刚将那人脸上的血肉颤抖地擦掉，看清了那人苍白模糊的脸，泪水簌簌往下落。
“是小鹏，司徒鹏，是司徒鹏！”他哽咽着。
他们的兄弟司徒鹏活了，也就是说另外那一个，那个被砸碎的男人，那个男人，是他们的磊子……
陈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司徒鹏的活而哭，还是为张一磊的死而哭。
他就那样仰着头对上面的赵云西吼，一边吼一边哭，“是司徒鹏，司徒鹏啊！”
度日如年的日子，不管多艰难，都会过去。不管多难受，也会过去。
高兴也是如此。
日子总在一天天的走，不等任何人。
那些伤心和快乐的日子，就那样永远地留在了那天那时那刻。留在那里。
三天后，顾慎行一行人参加了兄弟张一磊的葬礼。他从来没说过他原来还有个妹妹，长得水灵动人，跟他有三分神色，是个聪明可人的丫头。
张小芸今年才十四岁，马上就要上初中了。一年年见不到这个神秘有能耐赚钱的大哥，每次见一面好奇都胜过了欢喜。
司徒鹏是被顾瑾言推着去的，他伤得太重，医生本强烈反对他出去。即便是参加葬礼。
他问在一边站着的张小芸，“你大哥他，总是不回去，你生气他吗？”
张小芸摇头，“没必要生气啊。妈妈说大哥是出去赚钱了，为了养活我们一家。爸爸身体不好，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去工地做受累的活。大哥说爸爸身体不好了，别去干那些费力又危险的活计，让爸爸在家好好养着身体。大哥说只要爸爸妈妈身体健康，能多活几年，陪着我们兄妹两多几年，最好能赶上我结婚，还说想让他们帮我看看孩子呢。”
顾瑾言在旁边听着，眼前总是忍不住想到张一磊那顽劣不堪，总带着三分风流七分不羁的笑脸，一天到晚没什么正经的话。
可就是那样一个人，他心底深处的善良和温柔却始终存在着，没被这个世道磨灭。甚至没沾染半点肮脏杂质。
她甚至能想到张一磊当时笑呵呵，带着贫劲跟他爸妈调侃时候的场面。
老两口子肯定哭笑不得，一边伸手要拍他，一边想到以后真能看女儿结婚，看她生子，帮她看看孩子，脸上全是幸福欣慰的笑。
那个家伙，把十四岁还没上初中的小妹，把她结婚生子的事都想到了，却从没提过他以后的日子。
他是不想提，还是知道，干他们那行，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今天没明天，所以任何承诺都不能保证。那些美好的事，根本想都不能想。
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反而会更伤心，更失落吧。
“我大哥可厉害了。”张小芸说，“爸爸妈妈说大哥是他们的骄傲，让我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以后要回报哥哥。我知道，大哥让我们都过上了好日子，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但大哥肯定也很辛苦吧。老师说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努力就能得到手的。有的人表面看着轻松，其实他只是在背地里付出了旁人看不到的努力而已。”
司徒鹏眼眶通红，对张小芸的话不知如何，鼻尖酸涩的厉害。
“是啊，你大哥他……确实很厉害。”如果当时不是他疯了似的突然跃起，把他拽到一边躲过了从天而降的大石头，现在这个葬礼就是为他举办的了。
他把他从死神手里抢了过去，自己却没能逃过死神的镰刀，被旁边半悬着的石头突然滚落，一下砸没了半个身子。
那是瞬间的。
尘土飞扬，世界黑了。
他嘶吼，却看不到张一磊到底怎么样，只能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不断渗透着。
他死命地叫着张一磊，磊子，你说句话，你说话啊！
“……鹏……”
他是真的听到了，不是幻觉。
张一磊最后的那句话，“护……着……苏……念……”
他记得，那是张一磊第一次直呼苏念的名字。
不是他需要尊敬保护的大嫂。
是苏念。一个女人。藏在他心底深处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