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生母娘家来了人,如意也没磨蹭,稍微打点了一下就跟管家王喜出去了,寒镜楼在宋府最偏僻的地方。一路走到前院用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
如意穿着她最爱的血色衣裳,头上绾着回心髻,插了两支金钗。她跨过门槛走来,最终站在屋子中央。
“给父亲请安,给未来秦家主母请安。”
真是犀利的嘲讽,除了本人以外,谁不知道秦家上门退亲这事,宋如意这样说出来,明珠还没觉察,宋承望非常丢脸。
“好了好了,被退亲本就没脸,别奚落你妹妹。”
等等,宋明珠双眼瞪得溜圆:“父亲您说什么?咱们家有谁被退亲了?”
怎么?
闹得这么大蠢女儿还不知道?
宋承望朝管家王喜看去,吓得人一哆嗦:“老爷明鉴,您吩咐的事奴才一件没漏全都做好了。”
当着客人的面说这些也实在没面子。宋承望就摆摆手:“也罢,这事就回头再说,明珠你先退下。”
听了那番话宋明珠心里惴惴不安,肯走才怪了,她咬了咬下唇说:“到底怎么回事?不说个清楚明白我绝不走!”
宋承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说:“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丢脸的事原本不该当着贵客的面说,既然你非要知道,那就听好了。秦昭秦大人方才带他儿子上门来退亲,从现在起,咱们和秦家没有任何干系。”宋承望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耐心很好的人,面对这个不做好事天天闯祸的女儿。他是忍到极限了,一开口就把宋明珠伤得体无完肤。
“不会的,您骗我!一定是在骗我!秦哥是爱我的,我们会风风光光的成亲。执手偕老相伴一生,不可能退亲!”
宋承望冷笑一声:“你不信就去打听打听,看看我是不是胡说,现在给我滚出去,别在这儿碍事。我和客人们有要事谈。”
“您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这种琼瑶剧的戏码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宋如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招手让王喜上茶,就慢条斯理品起来。最近闲得很,等一会儿也没所谓。
殊不知,她惬意的姿态刺激到宋明珠,刚被退了亲的宋家嫡女当即发作,朝如意那边走了两步,挥手就要把茶盅给她打翻。
看出她有这样的意图,如意悄然伸出了左脚把宋明珠绊个正着。
眼睁睁看着对方摔了个狗吃屎,她还一脸很惊讶的样子:“妹妹这是做什么?有话慢慢说,父亲还能不管你,给我跪下有什么用?”
宋明珠一脸恨意看着如意。
“你这恶毒女人!一定是你搞的鬼。都是你!都是你!”
看不出来她还是个痴情种,只是被退婚而已,就要活不下去了,宋如意笑眯眯的看着趴在地上的某人,轻声道:“我要是你,定亲之后就把规矩学起来,恪守本分,不惹是生非,你以为妥妥的能嫁给秦白露,以为那种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不会退婚,殊不知,与其娶个蠢货回去长长久久的闯祸丢脸,不如退了这门亲事。会落到这个地步怨不得任何人,谁让你嘚瑟过头乐极生悲?”
宋如意说完就不管了,安安静静的坐着喝茶,还是宋承望使唤人把她拉下去,然后才对如意说:“你恐怕不认得,这几位是容家公子,还不叫表哥。”
宋承望想临时抱佛脚装出父慈女孝的模样,可惜,如意就没有要配合的意思,除了请安的时候,她就没看这个比谁都势利完全靠不住的亲爹一眼。宋如意将目光从对面四人身上扫过,然后笑道:“初次见面失礼了,三位表哥好,徐弟弟好。”
她将锋锐的一面藏在慵懒之下,用略带困顿的声音和容家四位公子打了个招呼。
《老子》里面有个说法: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巨丰以扛。
这个小表妹,不像是会被欺负的人。
容律和容徵就笑出来,他们回答说:表妹好。
容彻则偏过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眨了眨眼,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四人之中唯独徐弟比你小?”
“我平日里最爱读《南华经》、《鬼谷子》、《麻衣神相》一类的书,对玄之又玄的东西研究颇多,这种小事看你们周身气度和面相就知道了。”
容徐就得瑟起来。
“我说吧,表姐厉害极了,只需看我一眼奶娃娃时候的事都能说个周全,可说是咱们这一辈的翘楚,谁都不能及。”
容律沉吟片刻,说:“千机海里此类藏书也多,传承数代却无人能够参透,我也见过一些自称能够窥天道断人世的家伙,任他名头再大,都是忽悠,相逢即是缘分,表妹露一手给我瞧瞧如何?”
这样啊。
那就让她在这里证明神算门的确存在。
宋如意抿了抿唇说:“我过去从未见过表哥,今儿个是第一回,关于这点,你可承认?”
“认。”
“你把出生年月日时报给我。”
“辛未年七月初三,午时。”
如意连纸笔也没用,掐指一算,就有了。
“表哥的特质就好像松树一样,独立,固执,从不依赖别人,不希望被淹没所以总是努力向上生长。潜意识里排斥别人,不容易被了解,有非常固定的生活模式,希望能掌控一切,不喜欢看到变数。勇敢诚实并且自信的人,担得起责任,心肠却意外的柔软,喜欢照顾弱小,容易被感动。”
“再有……表哥不喜欢别人耍小聪明,欣赏重义气,有志气兼具霸气的人。你的一生就像悬崖边的迎客松一样,会经历春夏秋冬,尝遍酸甜苦辣,虽然身处寒冬之时会面临很多考验,每当通过,命运就会更上一层楼。松树命的极致就是成为对百姓对社稷有用的栋梁之材,想走到那一步就要经过雕琢和磨练。表哥潜能很高,能够做到一切想要做到的事,只要足够努力成就将不可限量。”
喂喂,不公平啊,怎么专挑好的说?
虽然比较模糊,这些话和容律倒是真对得上。
容徐哼哼一声:“表姐对律哥的评价真高。”
如意就笑了:“这就高了?我还没说完呢。表哥是金命,五行里头金生水,可以做金水这两个属性的行当,比如刀剑金属相关,刑具相关,或者着书做个文豪。考虑到容家这一辈子孙的名取双人旁,表哥该是自律的律,那就更明显。”
“由仓颉造字的结构来分析,表哥虽然温和,但也不失个性,不轻易动怒,但不代表不会动怒。个性更趋向于客观,没有特别明晰的立场,喜欢就事论事。总的说来是个原则性很强面冷心冷,但是总莫名其感动的人。”
“我说的可对?”
……
是没错。
看到那张笑眯眯的好像在说“我已看穿你”的脸,容律就不想承认,他难得有说谎的冲动,就看着宋如意认真的回答:“你说得不对。”
并坐的三个堂弟都无语了。
如意不和他争,又说:“我听说容家是书香门第,你身上却有肃杀之气,金的成分很重,我猜你喜欢法典律历一类的东西,还很爱研究刑具。”
容律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还是不对,我喜欢练剑。”
死鸭子嘴硬!
“儒家道家阴阳家你都不信,一心崇拜韩非子,信奉重法治国。”
说谎说出经验的某人,又开口了:“我喜欢佛家。”
宋如意没拆穿他,兄弟几个却忍不了,最先喷他的是容彻。
“学佛的人必须坦白面对自己,不可妄言……”眼看又要滔滔不绝念经,容律转过头来盯着他,容彻话都到嘴边又吞回去,小声说,“律哥才不信佛。”
有人开头就好办了,容徵也说:“喜欢舞剑的是我,你连怎么起手都不知道,就不要和小表妹死磕了,明明每一条都中。”
“律哥还告诫咱们不要说谎,被你发现就罚抄书库,自己也不以身作则。你想想看,小表妹说得准才好,千机海那些天机命理相关的书终于不用荒着,以后出个什么事也能让她给建议。”
容律这才点点头:“那就算你对。”
如意失笑。
真是什么奇葩都有。
对就对,不对就不对,什么叫算你对?
转念一想,那么别扭的人肯低头已经很不容易,她就笑道:“多谢表哥放水。”容律表情没变,甚至还点了点头。
感受着和谐的氛围,看着这种大庭广众秀幸福的相处模式,宋承望心里难受得很,他不希望如意和容家人走得太近,第一他的计划容易出纰漏,第二不好拿乔。心里那样想情况却已经不受控制了,宋承望咳嗽一声,说:“都是一家人,有话可以慢慢说,你们就住在我府上,多留一阵子,如意平时冷冷清清不爱理人,难得和你们处得来。”
这是抹黑吧,一定是的。
宋如意就想说点什么,开口之前却收到来自容徵的暗示:你乖乖看着,哥哥收拾他。
容家四位公子就先后开口。
“小坐一会儿都能惹来那么多闲话,谁敢留下?毕竟答应了令爱不吃你们一口饭不喝你们一口水。”
“咱们去御史中丞吴大人家住几天,他是老爷子的得意门生,为人很好。表妹放心,咱们每天过来看你,谁敢乱来休怪我拔剑无情。”
“祖父说了,此番上京第一要让逼死姑姑的禽兽付出代价,第二要让欺负表妹的家伙知道什么叫疼,这两件事一天没办好,咱们一天不回去。”
“阿弥陀佛,善恶终有报,天地好轮回,做恶事迟早要被天收,走着瞧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