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心事情暴露,在裴医生中弹之后,直接把他从窗户扔进了海里,当时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
录音笔里传出温斯的声音,他的每一个字都如钝刀子在一片一片地剐着赵南姜的肉,可是这种疼却根本就喊不出来。
就在她的手再次伸向录音笔时,孟星晚直接把录音笔攥在手中,一双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你已经听了十遍了,再听下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当然知道改变不了什么,可是,一想到他眉心中弹,死不瞑目,她就心如刀割,都怪自己,心慈手软,如果早些杀掉梅姐,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见赵南姜的脸色不好,孟星晚十分担心:“你可不要出事啊,还有这么多事情需要你拿主意呢?”
是啊,走上了这条路,就连悲伤都是奢侈,可是,这条路是她选的,既然选择了,就算跪着也要走完。
“让赛音过去,把温斯和梅姐的钱弄过来。”赵南姜的脸上就像覆盖了一层冰霜一样,裴映舟的离去带走了她仅有的温情。
“好。要给温斯来一针吗?”
赵南姜嘴角一抹冷笑:“既然他们是这么一对情深意重的野鸳鸯,当然要遂了他们的情深,这种时候,就是应该同甘共苦,给温斯也来一针,什么时候钱到位了,再送他们上路。这一次,要让他花钱买死。”
有时候活着比死亡更痛苦!
“好!”
孟星晚出去了一会之后又回来了,还带着张译一起过来了,他们手上拎着两罐啤酒,没有穿作战服,只穿了常服,气质倒是温和了不少。
“刘备!”如今的张译精瘦精瘦的,皮肤晒得黢黑,寸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的刘备可还好?”
孟星晚在露天的平台上摆好了几张椅子,拉了一个木桌子出来,在上面摆了一盏灯,冲赵南姜扬了扬手上的啤酒:“喝一点?”
赵南姜点了点头,她的确需要一场醉酒来麻痹现在的痛苦,但是就这几罐啤酒恐怕醉不了人,目光扫向桌上的啤酒:“是不是太少了?”
“哟!怎滴,还嫌少啊。”张译大剌剌地坐下,开了一罐啤酒放在她的面前:“我们现在可不比以前啊,就算睡着了也要竖起耳朵,醉酒可是大忌。”
如今的金三角看起来已经尘埃落定,实则暗潮汹涌,谁知道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会不会摸到这里来?
山间夜风清凉,赵南姜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入口冰凉:“你们最近怎么样?我看基地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花了不少心思吧。”
张译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我做的都是些不动脑子的事,星晚倒是累一些,她屋里的灯总是一亮亮一晚。”
孟星晚无语地嗤笑一声:“张译,你这是在给我揽功吗?”
“嘿嘿,我是在给我们俩揽功。”坐在高处,拿着啤酒,张译看着已经变了样的基地,他们刚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二十来座吊脚楼,现在却搭满了帐篷,通往南北的路也都修好了:“现在想想,其实只过了几个月而已,却恍若隔世。”
“是啊。”孟星晚有感而发:“才几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他们一路马不停蹄,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只是活着就用尽了力气。
既然好不容易活着,那就要好好地活。
“你们放心,我没事的。”马上就一年了,她经历了这么多,也见惯了死亡,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裴映舟就这么死了,死得如此憋屈,赵南姜的眼睛如这夜一般黑:“人只能往前走,也只能往前看。”
夜风阵阵,三人一边小口地喝酒,一边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山下,杜玛正带着人在巡逻,他好像做事情从来都是一丝不苟。
“杜玛的身份查得怎么样了?”赵南姜之前就怀疑过他,但是一直按兵不动,现在,也是时候清理身边的人了。
“还是之前查到的信息。”张译眉头微皱:“我一直让卡帕暗中盯着他,也没有发现有任何问题,除了上次你被绑架时,他没有拦截住。”
那一次,是赵南姜故意被绑架的,的确和杜玛没有关系:“那就一切如常吧,只要他不闹出什么幺蛾子,我们也不必去深究他的过去。”
“嗯。”张译应道,在这里的人,哪个人没有过去呢。
“嘿,你们倒是会躲懒啊,在这里喝咖啡却不喊我。”这时京墨拿着一个包裹走了上来,自己从旁边扯了一个椅子坐下,把包裹往赵南姜跟前一放:“这个是随着援助物资一起送过来的,写了你的名字,已经扫描过了,是一些照片。”
照片?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了兴趣。
赵南姜在三双眼睛下打开了包裹,是一个相册,里面放满了照片,有清晨的森林里呆愣的麋鹿,有一汪墨绿水的湖水,还有五颜六色的郁金香,以及静谧的乡间小道......
上百张照片,每一张照片都美得让人惊叹,而所有照片的一角都有一个背影。
京墨指着那个背影:“这是冯吗?他现在到处拍照是要当旅游博主吗?”
孟星晚一张一张地欣赏着照片:“还别说,他拍得还挺好的。咦,照片后面有字。”
翻过照片,上面赫然写着‘谢谢赵南姜!’
京墨也翻开了一张照片,上面也写着‘谢谢赵南姜!’
上百张照片后面全部写了字。
赵南姜明白冯的谢谢是什么意思,他从小被困在噩梦之中,不断地重复着当年的惨案,面对强大的敌人却反抗不了,以至于即便过了二十多年,却依旧报不了仇,可是这个仇,赵南姜却替他报了,这也是她曾经承诺给他的。
赵南姜笑笑不语,冯终于找到了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也终于寻找到了内心的平静,一个不再被过去囚禁的人生将充满了未知的可能。
而她呢,也不应该沉湎于过去,未来永远充满希望,也永远让人热血沸腾。
不一会,赛音就过来了:“哎,那个温斯,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呢,针打下去没一会什么都招了,我却让人看着,还没下令动手,这么快就送他们去死,太便宜他们了。”
果然,山下的帐篷里传来一男一女痛苦的呼叫声,原来,死亡真的会成为一种奢望。
张译拿了一罐啤酒丢给他,赛音接过,也不讲究,就在台阶上坐下,今日月朗星稀,他们静静地吹着夜风,听着他们的惨叫声。
人,必将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
十一月,隐崎岛。
入冬之后,正是打渔的好时节,这个时候的鱼个大肉肥,能够卖出好价钱。
陈勇驾驶着渔船刚刚入港,沈丽筌就领着自家海鲜加工厂的经理过来了,她虽然姓沈,但是家族里几代都是娶的本地的土着,所以,她长得更像本地人,但是也会说一点点中文,只是口音非常地别扭:“陈勇,你们今天的货我们全要了。”
陈勇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裴映舟,他上面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外面穿了一件皮质的下水裤,齐胸的背带裤,此刻正透过驾驶室看向沈丽筌,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只要陈勇出海,沈丽筌必然会得到消息,还会亲自到港口来收货,给的价格也会比别家高出两成,这一切,绝对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裴映舟。
裴映舟只是跟着陈勇出了几次海,就已经在港口出名了,不论是大媳妇小嫂子,看到他都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与他们这些常年在海上晒得黝黑的渔民相比,裴映舟更加高挑白净,也更儒雅,他淡漠的气质更是引得不少小姑娘大胆表白,沈丽筌只是这些小姑娘中的一个。
“沈丽筌,陈勇都没有答应,凭什么他们家的货要全部卖给你家。”另外一个瘦黑的小姑娘倨傲地说道。
陈勇叹了一口气,没敢靠岸,果然,不一会,岸上的几个小姑娘就打了起来:“先生,要不你挑一个吧,否则,战争永远不会停歇。”
“挑什么?”因为陈以真伤了腹部,需要卧床休养,但是一家人也不能坐车山空,更何况因为洛洛上学,整个家已经被掏空了,裴映舟也不能吃闲饭,便跟着陈勇出海打渔了,没想到一下子就在港口火了,引得姑娘们大打出手,只是,他似乎从来没有把这些放在眼里,即便是在船上,他也总是神游天外,他感觉自己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偶尔,闹钟会闪过一个画面,他的心也会跟着抽搐,但是再想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陈勇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双手搭在船舵上:“父亲不让我们往深海去,否则今天肯定有大收获。”
虽然浅海区也能打渔,但是收获不会多,顶多是饿不死人,陈以真担心他们的安全,不让他们往深海区去。
岸上的小姑娘们混账在一起,一刻钟之后就分出了胜负,沈丽筌蓬头散发,趾高气昂,犹如一位得胜的大将军:“陈勇,快靠岸!”
沾了裴映舟的光,每次出海的货沈丽筌都会全部收了,却省去了他们很多麻烦,所以陈勇面对她时,还是和颜悦色的,听话地把船靠了岸。
沈丽筌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下面是白色的带钻的中筒长靴,外面是一件粉色的羽绒服,她脸上擦了很厚的粉,娇俏地跳上了船,径直地朝裴映舟走去:“先生,这里交给陈勇他们,您随我先下船。”
船尾储藏着鱼货,腥味扑鼻,卸完鱼货之后,还要清洗船面,沈丽筌却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先生,今天电影院有电影上映,我已经买好票了,您和我一起去看吧。”
裴映舟没有管她,跟着陈勇一起去船尾卸鱼货,急得沈丽筌直跺脚,不满地看着陈勇:“陈勇!”
陈勇顿时感觉自己头皮发麻,立马解释道:“我们在海上漂了一夜了,先生估计累了,等晚上先生休息好了,你再邀请他。”
沈丽筌是金主,陈勇可不敢得罪,现在一家四口人要吃饭,还要给洛洛寄生活费,自然是能多赚点就多赚点。
沈家是这个岛上最有钱的鱼货商,是他们这些渔民得罪不起的人家,他有时候暗地里想,如果先生娶了沈丽筌,他们全家是不是就能跟着鸡犬升天了。
“好吧!”沈丽筌嘟着嘴,十分不满意,但是只要看到裴映舟那张脸,她就什么怒气都没有了。
等着陈勇他们卸了货,结清了货款,看着他们清理了船,收拾东西回家了,沈丽筌才依依不舍地回家了。
等两人回到家,马惠已经准备好了早饭,两人呼呼吃后就去睡觉了。
陈勇中途被马惠推醒了,她脸色有些不好:“洛洛打来的电话,她要你现在就接电话。”
陈勇他们忙了一晚上,如果不是有紧急的事情,马惠氏绝对不会叫醒他的。
陈勇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接过手机,声音都有些颤抖:“洛洛,出了什么事?”
“哥哥,我没出事!”电话那头的洛洛小心翼翼地说:“哥哥,先生在旁边吗?”
“不在!”
洛洛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在网上查到了先生的资料,他之前是一位医生,因为使用违禁药品被开除了,他叫裴映舟。”
“是医生啊,难怪会缝针。”陈勇面色有些凝重:“难道是因为使用违禁药品就被人追杀?”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洛洛有些担心:“先生还是什么都记不起吗?那这个事情要不要告诉他?”
“洛洛!”陈勇突然声音低沉:“我觉得先不要告诉他了,现在他每天和我出海打渔,我们家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如果,如果他知道了以前的事情要离开呢?”
如果裴映舟离开了,以后他就只能带着受伤的父亲或者孱弱的母亲出海打渔,沈丽筌也不会高价买自家的鱼货,他们又会过得和以前一样拮据。
“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陈勇倒是觉得理所当然:“他现在不知前尘往事,还能在这里安稳度日,如果知道了以前,又招来杀身之祸怎么办?”
洛洛竟然觉得哥哥说的有道理,知不知道以前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