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使臣的车队出了临安城,一直到离城十里,车队扬起的烟尘都平息下去,吴扬才打马招呼道:“回了!”
长吉凑过来:“公子,金人已经走了,石姑娘应该安全了吧?什么时候去接她们回来?”
“再说吧!等到临安的事情一了,我们该去海州了!”
“别啊,公子,就是咱们要走了更应该把石姑娘他们早点接回来,府里不得要人看家吗?再说,公子既然已经替石姑娘和她爷爷想好了脱身的计策,为何要将她们祖孙送到建王府上?”
建王府,石小玉正跟她爷爷赌气。
“爷爷,我不回去!人家都将我们丢出来了,我干嘛还要厚着脸皮跑回去?要回你回,反正我不回去!”
“我是去潮州养马。如今可不必我在金国的时候,很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到处都是马粪臭气,你受得了?”
“有什么受不了的,从前你巡视马场我不也跟着,哪里突然就娇气了?反正爷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才不受不相干的人的闲气!”
石南亭看着自己的孙女,石小玉十七岁了,她长得极像她的母亲,眉弯嘴小,唯有一双眼睛和她父亲一模一样,倔强、不服输!
他知道,若是不能解开孙女的心结,她必定不肯再回到吴府。
让孙女跟自己走不是不可以,可这些时日在临安的所见所闻,改变了石南亭最初的想法。仇,必须要报!可石小玉应该有更好的活法,石家的人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了,国仇家恨有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担着就够了!
“你怨怪小吴大人将咱们抛给了建王,可你不想想,咱们从金国逃出来,要投奔的是谁?是朝廷,是皇帝!不是小吴大人!你再想想,小吴大人若是真的抛舍了咱们,只需将咱们交出去就成了,何必再来这么一遭?”
“那他也是用咱们试探建王!若是建王不愿帮咱扛呢?”
“我也不怪他!建王是储君,未来大宋的主人,如果他不愿扛,不敢扛,那咱还有什么报仇的指望?不能报仇,只是苟活,我又何必带着你千辛万苦地从金国跑出来?往远了说,当年我又何必带着年幼的你爹去金国做卧底?”
“可你不一样,你是女孩子,又是石家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点血脉了,祖父自私这一回,只想你好好地活着,像临安那些无忧无虑的小女娘一般,嫁一个合心合意的夫婿,生一双可爱的儿女。至于国仇家恨,就从你父亲那一代人为止,以老头子的残生结束吧!”
吴扬没想到自己还没离开临安,石南亭倒先来辞行。
“石老要去潮州,可您这腿……”
“不妨事。建王给老儿封了一个监丞的职司,王府还派人一路护送老儿过去,到了马场,起居都有人照料,大人不必替我担心。倒是我这孙女要劳烦大人多费心,马场那地方都是些糙汉子,她一个小姑娘跟过去实在不方便!”
吴扬苦笑:“石老有所不知,过些时日我也要去海州编练新军,石姑娘这里……”
“海州好啊,编练新军也好!听说大人手下会新建一支骑军,玉儿跟在我身边多年,对马儿的习性再熟悉不过,大人带上她,包管骑军的马匹出不了岔子!”
长吉一直在门外探头探脑,连忙敲边鼓:“公子,你就留下石姑娘吧!马场都远离人烟,她一个姑娘家跟石老去那些地方多不方便?再说了,到了海州公子不也得置个宅院,需要人手,不如带上石姑娘,帮咱们看家,多好!”
吴扬再是迟钝,看了长吉这些日子的表现也多少明白过来,他点头道:“行吧。到时石姑娘或者去海州,或者留在临安,或者是石老安顿好了再去潮州,都行!”
听到石小玉留下来,长吉连忙欢天喜地帮忙搬行李,上次去建王府只是收拾了几身换洗衣服,祖孙俩的房间都留着,安置起来也容易。
次日中午,建王府来人接走石南亭赶往潮州。
石小玉极为不舍,长吉陪着她送了一程又一程,石南亭心中不舍,只能硬起心肠:“你快回去,大人身边一时离不得人,你不走,长吉也不走,大人要用人怎么办?我到了潮州立刻给你写信,将来安顿好了,你再来潮州看我,或者我回临安,咱们祖孙再不分开!”
吴扬进了一趟宫,最近朝廷人事动荡,先是落沈该致仕,复观文殿大学士,知明州。
随后王伦被罢,叶义问知枢密院事,翰林学士周麟之同知枢密院事,御史中丞朱倬参知政事。
除叶义问是有名的冬烘先生外,沈该、周麟之、朱倬都是主战派,而王伦被罢免更是给朝廷内外传递了一个积极的信号,朝堂的风向似乎真的要变了!
武将方面,赐赵密开府仪同三司,以赏他暴乱之中护卫宫禁之劳,许多人这才醒悟,当日临安暴乱,皇帝的底牌并非杨沂中和皇城司的小吴大人,而是深藏不露的赵密!
个别人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明白为何濮王系看似轰轰烈烈,最终却寡淡收场。人脉极广的驸马都尉韩嘉彦能挑动临安市井全城静默,最终却不得不以死谢罪,争取皇帝的妥协与让步!
御座上的天子除了对金人软弱,并不缺乏雷霆手段!
皇帝的气色好了很多,他抬头向吴扬笑道:“颂卿今日又要向朕求什么?”
日前,皇帝已诏令诸路刺强盗少壮者为军,同时命吴扬择日前往海州将刺配的海贼编练为龙猛、龙骑军,这两支新军只听皇帝调遣!
吴扬也不客气:“陛下,臣欲在龙猛军中设一个火器营,蒋春霖那老儿不肯给臣配备火器,非要臣拿您的诏令给他!”
赵构随口说道:“蒋春霖不是跟你私交甚笃嘛,朕听闻他将他的小孙子都送到你军中了,怎么就不肯给你火器了?”
“蒋监正跟微臣那点交情,是暴乱那晚,微臣带人保住了将作监,也顺便救下他孙子性命,他感激臣。不瞒陛下,若是微臣自己要一两支火器玩耍,蒋老儿再是抠门也得给!这不是微臣要装备火器营嘛,蒋老儿说了,交情归交情,军令归军令,不能因私害公!”
赵构笑骂道:“你倒是实诚!朕听闻你的龙猛军中可是人才济济啊!”
吴扬嘿嘿笑道:“还不是看陛下信重臣,想沾光呗。连李南风都送了一个远方的表亲来,孙逸仙孙大夫也将他侄子给微臣做军医,微臣身上的担子好重!”
赵构揶揄道:“不止吧,朕可听闻你给你家的婢女封了一个群牧尉的官儿,科道言官那边鼻子灵着呢,弹劾你的奏章不少,朕都给压下了!”
吴扬立刻抱拳行礼:“谢陛下!石小玉不是臣的婢女,她是大宋牧马监监丞石南亭的孙女,微臣见她擅长养马,对医治马匹家学渊源,这才令她专司龙骑军的马匹养护!”
自从得知赵桓的死讯,赵构似乎对许多事情都放开了,何况石小玉领的群牧尉连品级都没有。
他挥手道:“行了,朕知道了,只要不出大乱子,你的龙猛、龙骑军由你做主!”
吴扬大喜,谢恩正要离开,赵构漫不经心地说道:“编练新军的事刻不容缓,明日就是一个黄道吉日,你卯时出发吧,不用再来陛辞了!”
吴扬还想说话,皇帝已不耐烦地挥手:“朕乏了,你明日就去海州编练新军,朕许你一个怀化中郎将,等你将新军练成了,朕就给你升云麾将军,若是你能打几次胜战,朕就给你封一个冠军大将军,不比你的五哥差!你可不许给朕丢脸,至于你头上皇城司提点的差事,朕给抹了,临安的事你莫要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