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换防的动静不可谓不大,自然也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清凉山那座大宅子里,一个官家模样的中年人躬身向坐在太师椅上的老者禀报道:“都怪华武那小子多嘴,既然是密谍司的范曾出手,肯定很快就会查到咱们府里,如今要如何做,请老太爷示下。”
老者冷笑道:“大宋的皇城一向就如同筛子一般,范曾就是有八只手如何能堵得过来?他要查,只管去查,除非他能将宿卫皇城的禁军全部换掉,哦,对,就是全换掉也不济事!”
中年人用手在颈间一划:“要不要——”
老者摇头道:“他二人既然已经暴露,就是杀掉也无济于事。况且,些许小事就要牺牲底下人,以后谁还敢帮咱们做事?”
“那老太爷的意思是?”
老者没有回答,他侧身向侍立在身后的孙子招手:“元宝儿,上前来。祖父要你马上进宫一趟,你可敢?”
小名元宝儿的男孩子挺了挺小胸脯:“进宫有什么不敢的?难道宫里有猛兽能吃了孙儿?”
老者拉着孙子的一只手说道:“猛兽倒是没有。如今你皇帝姨父正在清查向宫外传递消息的宫人,没准会遇上血肉横飞的场面,你就不怕?”
男孩子吞了吞口水:“祖父说过,在大宋做官就必须能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连一点血腥气都怕,他日孙儿如何率师北伐,收复旧疆?祖父只管吩咐,孙儿一定办得妥妥的!”
老者笑着拍掌道:“好好好,不愧是我韩家的种,没堕了你曾祖魏郡王的威名!祖父要你即刻进宫求见你姨母,请你姨母帮个小忙。”
老者又转头对中年管家吩咐道:“你马上让人带话给华武和元才,让他们按我说的做,其余的一个字都不许胡说!”
老者是大宋魏郡王韩琦的儿子,驸马都尉韩嘉彦,男孩是韩嘉彦的孙子,韩琦的曾孙韩侂胄(tuozhou),如今才七岁,却颇有曾祖遗风。
韩琦韩稚圭,历经仁宗、英宗、神宗三朝,有“相三朝,立二帝”之称,他流传后世的最着名的一句话当属“东华门外唱名者方是好男儿”,为大宋抑武重文的国策敲定根脚。
韩侂胄的母亲是吴皇后的亲妹妹,他这个亲侄儿入宫探望姨母自然十分便利。
吴皇后没有子女,见到这个亲侄儿开心得合不拢嘴,“元宝儿,你今日倒有空来看姨母。让姨母瞧瞧,比上次见你似又长高了些!”
韩侂胄笑嘻嘻地说道:“元宝儿自然愿意天天入宫来给姨母请安,只是夫子管得严,若不是临安城家家都关门闭户,学里也放假,元宝儿还不得入宫呢!”
吴皇后心疼地揽他跟自己同坐榻上,“快给姨母说说,府里头怎样?你可受委屈了?”
韩侂胄笑道:“府里一切安好,元宝儿不曾受委屈。元宝儿今日还有一事要请姨母帮忙。”
听完侄儿的话,吴皇后凝神道:“如今这个情况怎地不小心些?算了,你还是个小孩子吾跟你说什么!既然你祖父安排好了,你去给你皇姨父请了安先回府去吧,宫里事情多,过几日吾让人再带你入宫来陪吾说话!”
吴皇后又扬声问了一句:“跟元宝儿的人可妥当?”
韩侂胄跳下榻,拜别吴皇后:“姨母放心,跟元宝儿的人都是祖父亲自挑选的,极妥当的人!”
韩侂胄给皇帝请了安,出宫回府去了,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也无人注意。
掌灯时候,赵构请吴皇后到御书房有事相商。
御书房内跪着几个人,跪在中间的就是元才和华武。吴皇后虽然不认识华武,但元宝儿向她形容过,如今一见自然知道是他。
吴扬和范曾都在,见了皇后急忙行礼,“参见皇后!”
“罢了,都起来吧。这些人都犯了什么过错?怎的跪在官家的御书房里?”
吴皇后边说边向皇帝走去,赵构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略带讥讽地说道:“皇后竟不知他们犯了什么过错?这么说皇后也不知道他们私自向宫外传递消息咯——”
赵构拉长了声调,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的皇后。
赵构的心绪十分复杂,吴皇后的父亲只是一个低阶武官,吴皇后到他身边时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谁知吴皇后的妹妹嫁给了驸马都尉韩嘉彦的儿子韩诚。
原本谁都以为韩琦一死,他的儿子又尚了公主,韩家就此没落了。谁料想韩嘉彦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在唐国长公主的帮助下重新接续起父亲旧日的人脉,竟隐隐成了赵构的支柱。秦桧死后,韩嘉彦成了大宋的“隐相”,赵构甚至察觉比起朝堂上的汤思退和陈康伯,韩嘉彦更有左右朝堂的力量!
跪着的华武突然膝行几步,叩首请罪:“皇后,是末将该死!多嘴差点误了皇后的吩咐!”
吴皇后轻描淡写地说道:“刚才元宝儿已向本宫说过,清凉台一切安好,你也算不得误事,为何却惹恼了陛下?”
华武惭愧道:“末将得了元才传的信,知道吴大人劝动了陛下,临安城的困局马上就要解开。末将心里高兴,末将家中没有储备,这几日妻儿过得着实艰难。末将出宫时见到几个重臣府上的家丁和亲随,一时多嘴想让他们也早点知道这个好消息,没曾想竟铸成大错,让帝后生隙,末将罪该万死!”
吴皇后慌忙跪下请罪:“本宫这些时日既忧心陛下,也担忧清凉台的妹妹一家,不得已让元才多留点心,没想到冒犯了陛下,是本宫思虑不周,请陛下责罚!”
赵构气得发抖,他指着皇后呵斥道:“皇后,你好大的胆子!”
吴皇后俯身拜道:“都是本宫的错,请陛下责罚,莫要气坏了身子!”
赵构冷声道:“皇后起来呗,你这一国之母老是跪着成何体统!朕要先罚这些耳朵长、多嘴多舌的狗奴才!来人——”
眼看皇帝正在气头上,没准能将元才和华武当场杖毙,吴皇后急中生智道:“华武和元才的确是本宫让他们传讯的,底下这几个奴才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