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雨终于停了。
李七娘带着婢女绿漪从青幄车上下来,车上的红袖将一个藤编的小篮子递给绿漪,里面装的是巾帕和一套换洗的衣物。
宫里的女德学堂三日一开课,准许她带一名侍女入宫,李七娘选了性子稳重的绿漪。
李七娘难得有点焦虑:“绿漪,你快点!临安城的雨下了这么久,宫里的课也停了这么久,不知道这回开课皇后和娘娘们会不会抽查?哎,之前学的好多东西我都快忘光了!”
绿漪还没回答,正在车上探头探脑的红袖突然“咦”了一声:“怎么不见小王爷?怪事!”
自从李七娘入宫听学,赵惇每次都会在宫门口上演一回偶遇的戏码,风雨无阻!
两日前,赵惇陪着建王和身为王府世子的大哥赵愭到李府探访李道,事后,李七娘听父兄议论,建王此举不甚妥当。
“自古君王最忌惮的就是各位王爷私下交联武将,建王此举恐怕过于操切了!”
李七娘不知道赵惇的失约是否与此有关,她摇了摇头,这些终究不是她一个小女娘该过问的。
“李娘子这是入宫听学?”
吴扬下值出宫,隔着老远一眼看到在宫门口的主仆三人。
李七娘没有戴帷帽和幕篱,一张明艳的小脸在晨光里发着光,吴扬的心不自觉地漏跳一拍。
李七娘看见是他,赶紧墩身问好:“见过小吴大人。小七正要进宫地给皇后和娘娘们请安。”
吴扬点了点头,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叮嘱道:“李娘子出门还是戴个帷帽或者幕篱吧。”
说罢,不等李七娘回答,他翻身上马,带着长吉一溜烟地走了。
李七娘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这是什么意思?我这脸怎么啦?不能见人吗?”
绿漪也望着吴扬的背影,她想了想,对李七娘说道:“再过十日就是天申节了,到时金国和许多外邦使臣都要齐聚临安替陛下庆贺生辰,人多眼杂,小姐还是谨慎些为好!”
长吉落后吴扬半个马身,他问道:“公子为何要提醒李娘子,我看她似乎并不领情!”
吴扬淡声道:“我只是觉得她那张脸容易替自己招祸。听不听随她吧!”
吴扬着急回去见两位兄长,他听闻临安大雨这段时间,建王带着世子赵愭冒雨逐一拜访了到临安陛见的各军镇节度、方面大员,第一站选择的就是自己的两位兄长!
建王的举动自然瞒不过皇帝的眼睛,他甚至怀疑,皇帝将武将们召回临安却故意晾着不理,压根儿就是在考验建王和武将们的忠心!
吴拱和吴挺这些日子非常低调,窝在清泉山庄哪里也不去,除了孙逸仙孙大夫来回访过一次,清泉山庄门可罗雀。
据吴扬手下的人来报,金州的王彦、荆南的刘锜、蓟南的李道皆是如此。
“皇上倒没说什么,只是召史浩进宫,要他务必督促建王和几位小王爷的学业,不可任其怠惰。此外,皇帝加了吴益吴少保的太尉衔,我估摸着就这一二日,皇帝要召兄长们陛见了!”
吴益是吴皇后的弟弟,其妻是秦桧的长孙女,三月份,吴益加少保衔,开府仪同三司,距今不到两月,又加太尉衔。
皇帝在这个当口连连给与秦桧牵扯颇深的吴益加荣衔,实在耐人寻味!
吴拱一笑:“愁那些作甚?我等只管饮酒作乐,天申节前,皇帝必会给出态度!”
…………
艮山门外。
一辆插着旌节的马车陷入泥坑,身材高大的虞允文正指挥随行的侍卫找石头垫高车轮,将马车拉出来。
叶义问站在路边稍高一点的坡地上,脚下垫着一块毡毯,他的亲随在身后替他打着伞。
连日的暴雨冲毁了路基,这一路过来多的是这种泥坑,叶义问的靴子和长袍下摆都溅满了泥水,但是与虞允文一比,他干净得好像刚刚沐浴过一般。
泥坑太大太深,周围找不到合用的石头,虞允文吩咐军士们到远一些的地方搜寻。
他走过来向叶义问赔笑道:“审言兄,受累了!”
自从渡过淮河,回到宋境,他们这个使节团在虞允文的催促下,日夜兼程,叶义问早就被折腾得没了脾气,他苦笑道:“彬父,你到底在着急什么?”
虞允文笑道:“允文第一次出使,思乡心切,总之是允文带累了审言,改日,允文当亲治酒席向审言兄陪不是!”
叶义问知道,萧荣率领的金国贺“天申节”的使团差不多与他们前后脚从金国启程,虞允文是担心一旦被金国使团抢了先,在皇帝耳边吹吹风,他们今次出使的见闻要想取信于皇帝多半又要费一番波折!
虞允文既然不愿提这档子事儿,他也不点破,摇头笑道:“你可饶了老朽吧,这一路颠簸,没有十天半个月我还真歇不过来!”
他们这队报谢使节团,二月出发,到今日已是三月有余,终于赶在日落之前进了临安城。
回临安后,叶义问和虞允文立刻入宫觐见,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觐见过后,虞允文请独对。不是叶义问对出使之事不上心,他出仕以来,一直做的都是清要之官,于边事上不同。
此次出使金国,对于金国种种备战举措,叶义问都需虞允文不断提点方才知晓事情的严峻。为免露怯,加之他对皇帝的心意实在捉摸不透,也不愿触其霉头,干脆将独对的机会让给虞允文。
御书房内,虞允文从袖袋里摸出一本小册子,双手呈给皇帝。
“这是允文与叶大人在金国耳闻目睹之实情,请陛下过目!”
虞允文册子上所记的,归纳起来无非四条:一是金国统计壮丁的人数,这是为兵源做准备;二是抽调马匹,这与石南亭祖孙提供的情报一致;三是将工匠集中到中都打造各种武器和装备;四是打造战船,编练水军。这个不消说,李南风和吴扬已经与金国的水军遭遇过。
见皇帝皱眉,虞允文宽慰道:“陛下无需过度忧心,如今这位金国皇帝酷爱以严刑峻法立威,文武大臣与之离心者甚多,他对百姓剥削太过,国内起义不断。臣听闻契丹在太行,西夏人在甘肃发动抗金运动,他眼下自顾不暇,正是我朝加强防御的好时机,还请陛下早做筹谋!”
次日早朝,虞允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备述在金国的种种见闻,主战派不消说,立刻义愤填膺,要求充实兵力,裁汰老弱,更换武备,拣退病马,训练士卒。
左相汤思退以目前大宋受灾严重,当以百姓生计为重等理由坚决不同意增加军费开支。
这一次,响应者寥寥。
陆游与王十朋等人更直接跳出来,指责汤思退“窃据相位,尸位素餐”,要求将其罢免!
群情汹汹,垂拱殿内一片要求罢相的呼声!
【继续求一下收藏和票票~
如果你喜欢本书就点一下收藏,有推荐票或者必读票砸点过来~
你的支持是作者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