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天盘落在徐年的手里,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日了。
不说他已经把这件和衡天秤一样来自上古的法宝参悟通透,至少凭借着道修对天地之力的领悟能力触类旁通,已经比王家当时拿着浑天盘的人更懂得如何运用了。
但他却一直没有发现,浑天盘里面还藏着用来突破三品境的必备之物。
徐年拿出了浑天盘。
仔细把浑天盘里的小天地里里外外翻了一通。
没找到神源虹光的踪影。
是王天破藏得太深了。
还是自己境界不够,还没有到突破三品境的时候,所以领悟不到?
一时之间没什么答案。
不过横竖浑天盘已经落在他的手里,不管是早点发现还是晚点发现,看起来让王家这位三品境始祖都费了很多心血才收集到的神源,最终都是要便宜他了。
不急于一时。
倒是有一件事让徐年有些意外。
破烂不堪的青铜小秤。
不管是徐年自己还是铁匠宗师楚雄为,都认为这件传承自上古的法宝已经到了生命终点了。
只能再用一次了。
用来拼掉一个三品境,也算是物尽其用。
但没想到的是。
砸死了三品境武夫,这件法宝竟然没有当场崩溃。
王天破坠入大海的地方。
几道徐年已经亲眼见识过的虹光浮出了海面。
如同要融入天地的清风。
至此之后,似乎就要在天地间流转。
有缘人得之。
但也就这个时候,占据了大半个天空的衡天秤在完成了本该是最后一次的称量后。
迟迟没有恢复原样或是碎裂。
在这一刻,那杆秤忽然闪烁了一下,然后王天破死后回归天地的神源,便有小半没入了刚刚王天破所对应的秤盘上。
原本一高一低的秤盘。
重新倾斜。
直至两端相等。
然后巨大的青铜秤才慢慢缩小。
徐年接住了衡天秤。
发现这本就已经濒临破碎的上古法宝,不仅没有在称量了三品境武夫后当场报废,反而青铜秤上的裂纹还比之前少了不止是一点半点,比起初见时在韩家老祖手里的状态,似乎还要好上不少。
原来这杆青铜小秤还能修复。
不过这肯定不能怪铁匠宗师楚雄为技艺不精。
神源这东西。
两千年前就已经近乎枯竭了,当代的铁匠宗师不清楚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所以衡天秤不是没法修复,而是需要神源才能修复,而且这件法宝似乎还有掠夺神源的功效,看来这些传自上古的法宝,都不是简单货色啊……”
徐年若有所思。
浑天盘能够储存神源,衡天秤能够掠夺神源。
神源作为突破三品境以及之后继续修行的必备之物,这两件上古法宝到现在才被徐年发现的“隐藏功效”,在即将到来的大世之中,显然会大有用处。
不过现在嘛。
徐年御空而行,朝着王天破渡海而来的方向飞去。
路在何方也已经“问”清楚了。
也该先回去了……
……
神孽。
去孽留神。
造化归天地。
这些天地已经久违了的虹光融入了此世天地的运转之中,已经通往神魔境的绝路不说畅通无阻,至少已经打开了一条小路。
早就已经位于断路尽头的那些个身影。
显然也会是最先反应过来。
“……咦?”
雪原聚落之中,剑魁沈良算是护送着极乐净土最后存活下来的僧人们来到这姑且算是最近的能够落脚的地方。
他灌了口酒。
忽有所感。
在旁人看来便是无故朝着天上挥了一剑。
三尺秋水,可堪截云。
云没有真的截下来。
但却有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虹光,似乎受到了三尺剑光的吸引。
从天而落。
落在了沈良不离手的酒壶当中。
沈亮仰头又是灌了一口酒。
原本在先后与入魔普济、佛像魔眼、王家始祖接连大战过后,难免有些萎靡不振地气息顿时开始攀升。
如有巍峨高山,平地而起。
“……原来如此!哈哈哈,这可真是酣畅淋漓的一口酒!我就说以我这天赋,凭什么会一筹莫展,原来问题不在于我,而在于天地之间啊!”
剑魁沈良。
一剑截云引虹光,神源下酒入三品。
超脱人间,入神魔境。
酒气酣畅的剑客看向了旁边。
瞎子似乎站着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
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尔后。
一道虹光自天上而落,直落向了瞎子黑布所蒙的双眼之中。
又是一阵平地起高山气势。
不过这高山在直入云端前,停顿了下来。
沈良挑了挑眉:“怎么不继续?”
丁抟苦笑道:“你以为我是你?破个三品境只需要一口酒的事……我没你这天赋,尚且需要一点时间沉淀一下,不过得此机缘,我倒是大致看出了这机缘从何而来,原来是普济大方丈给天下人的偿还……”
之前丁抟入梦天机给徐年传递消息。
因为情况危急。
说不定王家老祖什么时候就会找到徐年,所以只说了重点,没有全面沟通。
丁抟只知道那位佛门大方丈确实是如他自己所说的一样。
赎罪去了。
但具体怎么赎的,却不知晓。
现在才看出其一。
沈良看了眼不远处的寂长、圆真等一众最后的净土僧人,这些刚从净土崩毁的灾难中侥幸活了下来的僧人们,此刻不管是面对沈良他们引发的异象,还是自己的未来道路,都有些茫然无措。
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是个五品境的老僧清智。
这修为当然不低了。
但想要撑起佛门,却远远不够。
甚至不足以服众。
剑客说道:“虽然说这是那秃驴……咳,那老方丈对人间的偿还,但我们毕竟是拿了人家的好处,这确实该要表示表示。”
瞎子点了点,随后走向一众僧人。
“极乐净土已经没了,佛陀金身还有你们的大方丈也都已经回不来了,佛门圣地的底蕴已经尽失,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圆真、寂长,还有清智等一众和尚。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眼神交流,细语一阵之后。
圆真迈步上前。
无论是清智还是寂长,都跟在他的身后。
圆真双手合十,轻声说到:“丁施主,若想说重建佛门圣地,这当然是我不自量力了,所以……如果可以,我想就在这逢圣雪原之中,建立一座寺庙。”
丁抟问道:“然后凭借着你们净土僧人的身份,自建的寺庙有望继承佛门圣地的地位,继续领导佛门?”
天下佛门共尊西天极乐为圣地。
极乐净土也确实是佛门最强大也最核心的力量。
但天下佛门。
毕竟也不只是这么一座圣地而已。
那些散落在大地上,或香火鼎盛或孤山自修的寺庙,也都是佛门的一份子。
才是佛门普世的根基。
圆真摇了摇头:“不强求也不奢望,我此刻最大的心愿便是把凝聚了师父最后心血的佛法,弘扬、传承下去,能够有这么一座用以宣扬佛法的佛寺,我便已经心满意足。”
“行,如果你只是要一间佛寺,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丁抟点了点头。
如果要统合佛门,他也做不到,但仅仅是建一座佛寺。
虽然这地方敏感了点。
可以说就在极乐净土的原址上。
但也就只是一间佛寺而已,不成问题。
剑魁沈良也已经走了过来,好奇问道:“你这佛寺,想好名字了吗?净土寺?极乐寺?或者……西天寺?”
这些名字,显然都是在蹭着极乐净土的圣地名声。
但真用这些名字,也没什么毛病。
他们本来就是极乐净土存活下来的最后一批僧人。
他们不蹭。
还有谁有资格来蹭?
圆真又摇了摇头:“都不是,我们准备叫做……大乘佛寺。”
沈良对于佛法什么的不太关注,茫然问道:“大乘佛,是什么佛?你们佛门不是只有佛陀吗?”
圆真解释道:“不是佛,是佛法。”
“哦……那这是什么佛法?”
“是众生皆可成佛的佛法。”
沈良闻言一愣,他就算不通佛法,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你们这……不尊佛陀了?”
圆真再度摇了摇头:“当然也尊佛陀……众生皆可成佛,佛陀不仅是已经成佛超脱的众生之一,更是佛门祖师,若是不尊,我们岂不是欺师灭祖?”
丁抟意味深长地说道:“但你们这大乘佛寺建立起来之后,即便你们没有继承圣地威望领导佛门的想法,但天下佛门可未必就会与你们和睦共处了。”
这说不定,比圆真他们想要再建佛门圣地领导天下佛门,形势还会更为险峻。
毕竟后者。
他们的的确确是净土僧人。
占这个名分。
其他佛寺即便不服他们,也多会选择推诿或是不理会,真正撕破脸的不会多。
但是推崇这众生成佛的大乘佛法。
可就与佛门一贯以来的唯一佛,可以说是水火不容了。
大家若都是信奉的同一个佛法。
大不了就是个谁先谁后谁兄谁弟的分别。
但连这最基本的佛法都要改弦易张。
这其他佛寺都不用顾忌撕破脸会不会难看了,直接就能打着佛法之辩的名头上门找茬,甚至是直接把这刚刚起步底蕴也不足的大乘佛寺斥为外道,不认可其为佛门正统。
毕竟这种涉及了根本的道路之争,从来都不会比明晃晃的刀光剑影要和谐几分……
……
“……永冬寒地,可以吃下去,但得狼吞虎咽,得从急……吞下之后,也不必急着消化,先防着夏国……夏国若是还想逐鹿天下,就不可能不发兵,但他们……慢了太多,我大焱有韦大将军和虎贲将军二人在,足以吞下寒地……”
“荥原郡的王家……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但……还是得要防着他们狗急跳墙……如果陛下不介意,四皇子他自己又愿意,可以让四皇子去荥原……毕竟荥原王家也不是人人都一条心,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被他们的家族大计裹挟,但却……无路可去……四皇子的存在,便是他们的一条路……”
“大漠不可饿着,他们毕竟是为此才称臣,寒乌王室……不可善待,绝了他们,最适合彰显我大焱威严……对于海刹、凛冬这些个率先与我们大焱走到了一起寒地小国,不可以怠慢……这是个表率……告诉世人,与我大焱同心,便不会受冻忍饥……”
“还有玄雍……玄雍国很是危险,在他们垮掉之前……萧大将军不可动……”
奄奄一息的老人裹着床褥,倚靠在床头。
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但这断断续续的话语虽碎,但是却没有缺漏之处,守在床前的数道身影,也莫敢漏掉一个字。
这些弯腰恭听的身影可不是什么下人。
其中地位最低的,不算在角落里面担任护卫的玄衣卫统领秦高轩,应当就得数京兆府府尹罗百盛了。
只是个从三品。
其他人?
户部尚书王文景、兵部顾之棠、刑部尚书尚良、礼部侍郎赵崖弦……
讲道理,侍郎都有点拉低这些人的平均官职了。
他们这些统筹着大焱江山一部事务的大忙人,会在这里洗耳恭听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便是因为这位弥留之际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焱王朝肩挑社稷的首辅大人。
张弘正没有修为在身。
老了。
又操劳了太多。
已经走到了生命尽头,只剩下交代后事的精力。
不过他这点后事。
也无家事。
毕竟他并无家室。
只有国事。
不久之后。
又有一道伟岸高大的身影进入了房间。
在进门的时候。
他把天光都遮住了。
或者说。
他就像是这天光。
房间里的大焱重臣们。
纷纷跪拜。
老人也笑着说道:“陛下……请恕老臣无礼,这次……咳咳……这次就不起身拜见您了。”
大焱天子龙行虎步。
一步落下,便已经来到床前,轻轻握住了老人的手腕。
皮肤松弛,却无半点光泽。
这确实是油尽灯枯了。
大焱天子眉头紧皱。
先前在海刹国,面对王家始祖时,他眉头都没皱过这么深。
“百槐堂的张神医……他来过了吗?”
角落里的玄衣卫统领秦高轩跪地垂首,轻声答道:“禀告陛下,张神医已经……#来过了。”
“张神医怎么说?”
“张神医他……他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