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的画师脸上欣慰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伤感的神情。
他本是个恃才傲物的人,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可是眼里却有火一样的光。那光是他的骨头他的本钱,让他纵然好几天不洗脸都敢昂头挺胸,仿佛这层泥垢也挡不住老子天下第一帅。就算是被魔尊这样的美男子当面对比,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自信。
可是现在,他眼里火灭了。
灰烬扑簌簌落了到了他的肩头,压垮了他的背。画师的骄傲和自信一瞬间都没了,好像苍老了十几岁。
“哦,我娘子早就不在了......”
“绣绣你说的没错,如果没有你......哪有肯搭理我这么一个又脏又懒的穷鬼......”
“你看我就是再开心,也没有人跟我说话了......”
这是老婆终于不堪忍受跟别的男人跑了?难怪伤心成这样。
襄离观他情态似疯似痴,瑰丽的嘴唇一动只说道,“大叔......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虽然不爱干净......但是还有才华啊,现在的女孩子有的就喜欢你这类的,说这叫什么......沧桑感来着......”
“沧桑感?”画师皱眉,好像把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品味了好几遍,自己把自己逗笑了。他脸上的大胡子一抖一抖的,魁梧的身材也跟着前仰后合。
“风刀霜剑加我身,才把沧桑作面纹......今得姑娘高言,才知这落拓情态原来也并非那般不堪。只是我老婆不是嫌弃我才跟人跑了......我穷困潦倒一文不名时,她都在我身边,反而是我飞黄腾达的时候,她被我害死了。”
画师哑着嗓子娓娓道来,说到妻子被自己害死的时候,他忽然拎起那酒葫芦仰头一灌。
只是可惜刚才他泼酒烧画泼的十分酣畅淋漓,此时竟然一滴也没有了。
“唉,早知道刚才就不要什么魂魄,改成酒当报酬就好了。”
襄离看不惯他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冲上去把他的酒壶给抢下来藏在身后。“喝喝喝就知道喝,喝酒有什么用!酒醒了你娘子还是回不来。”
看着对方一副被自己抢走了酒壶以后傻楞楞地样子,她莫名的觉得一阵心软,毕竟是一个老鳏夫了。于是软下语气说道,“你得振作起来,你娘子在天有灵一定会觉得安慰......你看你的美人皮画的这么好,一定以前经常画你的娘子......”
却不想画师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你刚才劝我不要喝酒的样子,跟我娘子一模一样......娘子......”说着,他还要来摸襄离的脸。
襄离:“......”叔,你真的不要命了可以往旁边魔尊大人身上撞真的,反正殊途同归。
“把你的脏手拿开。”果不其然,魔尊大人皱了皱眉,抬手就把这个脏兮兮的酒鬼画师打飞出去。
丁零当啷一阵乱响,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东西。画画的墨水和颜料弄脏了衣服,甚至有一根毛笔横插-进乱糟糟的发髻中。
邋遢画师却并不生气,只是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说道,“呵-呵,开个玩笑.....”说着他又不怕死的对着襄离搔首弄姿,“姑娘你喜不喜欢沧桑的男人?”
襄离漠然。如果说刚才这邋遢的画师还凭藉着那绘制丹青的才气令人不得不高看几眼,此时已经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了。毕竟谁会喜欢一个脏兮兮臭烘烘,而且还随时随地发酒疯的男人啊!
于是她指着书画桌旁边一面立着的铜镜说道,“大叔......你还是把脸上的墨汁擦干净再说话吧。”
那面铜镜本来并不在这里,或者说并没有显现出来,因为它上头本来是挂着一幅画,不过因为大叔刚才把画一同撞了下来,那面铜镜才显现了出来。
画师从善如流,竟然真的跑去照镜子了。
他手里拿着那幅被他撞掉了的美人图,万分轻柔的掸了掸上面沾染的尘土,而后才小心的把它展开,好像这幅画是什么绝世珍宝一样。
然而襄离探着头一看,却并没发现画中女子有什么特别的。这或许算得上是一个美人,但是绝对没有什么特色。画画中的女子眉目清秀、气质婉约,可也仅仅如此。她说不上有什么亮眼的地方,不然也不会挂在那里那么长时间也没有人关注到他。
可是那画师的眼神却在看到画中人的一瞬间变得炙-热起来......那目光温柔而又专注,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一样。
“这是你的娘子?”襄离猜测着问道。
“对......她是我娘子......她或许在你们的眼中算不上什么角色的美人,可是在我的心里她却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好的人好到在她走后,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像她对我一样好了。”
画师粗糙的手指落在画中人的脸上,“我以前是个穷画师,偏偏自视甚高,从来只按照自己的心意画画......那画作大多是不合时宜的,所以很少人欣赏我的画。我以作画为生,但是画作却很少卖出去,以至于家徒四壁、穷困潦倒。那个时候我娘子从来也不说跟着我吃糠咽菜有多么的难过,反而不停的夸奖,我说我画的画是世上最好的画......”
“那说明你娘子是你的知己。”襄离只觉得这女子一定是画师走了狗屎运才得来的老婆。
“什么狗屁知己,我娘子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能看得懂我那些曲高和寡的画?”这画师活该至今光棍一条,别人好心夸奖他的娘子,他竟然自己还贬低起来了,简直岂有此理。
“她就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在街上卖身为奴。我那天卖出去了一幅画,心里很是高兴,手头也有些闲钱,见她可怜便买了下来......”
“我本以为我会一举成名,这随手买来的女子不过是我以后的粗使丫鬟,却不想我以后一路运气惨淡,这随手买来的女子竟然成了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