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邑的宫城四四方方,东西南北各开一扇宫门。
南向的是襄离进来的那条路,官员上朝,贵人出宫,走的都是这一扇门,也就是正门。朝着北面的是祭祀用的道,平日里一般不开,只有到了年节盛典拜祖宗的时候才开几次。东面的是接待使节的路,取自紫气东来的意思,至于西面,活人是不走的,只有半丧仪的时候才用。
玄懿帝要跑出宫,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走正门。东向的张扬,西向的不吉利,他仗着自己是皇帝,又占据了地理优势,一干家当都宫城背面,臭不要脸的选择了那“祭祖”的神道。
北向的神道宽阔无比,地面也平整的很,连一颗冒头的石子都没有——这主要是供满朝文武、皇子龙孙三跪九叩的,要是有石子蹦出来硌着了贵人膝盖,那还了得?
可太适合飞舟的助跑起飞了。
襄离和微巳都不是什么机关师,哪里会操控这等东西?微巳在碧铜司住着的时候,屋子里也没有这等奇技淫巧的东西,甚至都没有一个家家户户常见的日月晷,还用着最最最原始的滴水钟看时间呢。
没办法,铸剑和习武的都讲究一个心无旁骛身体力行,这等“外物”自然不受待见。
襄离倒是不修身养性苦哈哈的,奈何她就是眼馋也不会买个傀儡人回来端茶送水,一来是那玩意造价不菲,二来是那木头的家伙在家里待着实在过于危险,保不齐啥时候就跟院子里的稻草人一样,被师姐拿去当靶子,大清早给它戳上百八十个洞,让它装上水就成花洒了。
她对于机关术可是实打实的生手,这东西可不是随口吹几句牛就可以找补回来的。
飞舟的驾驶舱分主副,主驾驶者操纵方向和飞舟形态的转换,副驾驶者则负责观察周边情况,如果是战舟还得负责追击拦截。
襄离方才热血上头,一冲动就坐到了主驾驶位置上,微巳看她兴致勃勃,也就没有说什么,自觉地去了副手的位置。
反正这东西他也不会,唉,人老了,对待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就是没有年轻人强,他看着襄离那认真看着操作盘的面孔,有些惆怅的想着。
殊不知襄离只是表面淡定,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这等连北邑士兵都得关起来学习三年才能会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就是小事一件不值一提,眨眼间就能掌握个透彻。
然而心里却是慌的一批……
在她左手边是玄铁的转盘,铸造成八边的雪花形,转动时有“咔咔”的齿轮声。转盘下还有一堆五颜六色的木杆,上下错落的放在那里,好像是要人来摇的。右手边更是花里胡哨的,像是个别样的算盘。
“算盘”上有七行十二列的小木槽,各自标有数字天干,每个里面都有一枚沉重的铅球,使劲一按,那铅球就会撞开木槽里面的木板,沉到不知道哪里去。
脚底下更是离谱,织布机似的好几个踏板插在那里,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干什么使的。
襄离头大的看着那操作区域,想着要不要置脸面于不顾,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带着微巳和啾啾赶紧跑,就当自己说过要带玄懿帝去汉昭的话都是屁话,让这糟老头子自生自灭去。
奈何糟老头子此时带了眼力见,他刚一上飞舟,就不知道碰了什么东西,只见薄薄一层银色舟翼展开,随后那上上下下的踏板就“蹭”的一下缩回去到了飞舟船舱,连甲板都锁的严严实实,丝毫不给襄离跳舟而逃的机会。
玄懿帝走到船舱里正襟危坐,好似坐的是什么形制尊贵的车架。也是,飞舟其貌不扬,不是那种鎏金雕花,镶宝挂彩的奢华之物,可是人家有内涵,也配得上帝王出行。更何况这里还有俩不要钱的“工具人”任劳任怨的给他使唤。
唯一不和谐的就是啾啾那叽叽喳喳的叫唤,“哇,里面也好宽敞,这东西能飞吗?襄离你别愣着了,快带我飞飞!”
切,不就是自己开飞舟,说得好像是什么难题一样。襄离被这么一激,顿时也上来了脾气。
“别吵了,这不是在酝酿情绪嘛!”襄离一个激动间,脚底下也不知道踩了织布机哪一个踏板,飞舟就蹭的一下蹿了出去。飞舟底下装有小轮子,一溜烟就跑出去了,蛮横冲撞开一大堆挡路的假人和木头,朝着玄懿帝的私库就飚了过去。
飞舟是何等块头?那是在战时都不敢有人直面其悍的大型铁家伙,怎么是那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脆弱门板可以抵挡的呢?只听“砰”的一声,那门板就被撞飞出去,那飞出去的木板都没来得及跳一跳,就被接踵而至的木头轮子碾压在身上,不堪重负的发出吱嘎的声音。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非但把身边还没反应过来的微巳吓得大惊失色,一改往日的从容——他的手都不自觉的扶着身-下的椅子扶手,唯恐自己飞出去。
而船舱里的两位就比较惨,他们可没有微巳的反应能力,是货真价实的飞出去了。
啾啾好歹也是个鸟,在空中尚且能维持平衡,翻滚了几下就单脚着地,惊魂未定的趴在船舱上。
玄懿帝就没有他这么好运,要说年轻的时候老皇帝也是能一个打八个不在话下,奈何岁月不饶人,老了以后吃饭都没有以前多了,身材更没有年轻时的健硕,不然也不会被一下子拍在了舱门上,鼻子都给撞得鼻血横流。
“希望明日宫人发现这私库大门被迫,朕又不在宫里,联想到朕被贼人掳走绑架,还被抢了钱的传闻……”
光凭那阵动静,他就可以确定,自己的私库的大门应该已经不复存在了。
玄懿帝惊魂未定的看着一脸凝重的襄离,心想,这年头的姑娘都是怎么长的,是不是北邑水土有问题,一个个的都这么剽悍……秋屏长成个男人婆他已经很对不起老天璇君了,连她师妹也是如此货色,就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哭着喊着非要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