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落静静地站在原地,虽然历经一天的事端而衣着打扮稍显狼狈,可是她像是没有觉察般,脊背直挺,微微抬着下巴,唇角含着笑意,目光温和地看着这厅中的一切,犹如矜持的世家少女。
可是只有心中那无法平息的跳动告诉她,她并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淡然,或者那般的无坚不摧。
轻轻咬着唇,在发现自己视线中,并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她不由缓缓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她暗自想着。
只是转瞬间,她便为着自己的这种懦弱而皱起了眉。
她在害怕什么?
因为眼下过于顺利,所以担心若遇见那人后压制不住的情感会毁了她的平静么?
可既然,当时她又为何答应,难道她还有着……
离落直觉地就不再深想。
像是经过岁月沉淀,曾经的光亮,黯淡,痛苦,愉悦都随着时光长流而掩盖,然而但凡有着一丝的风吹草动,那些便轻轻地卷了起来,洋洋洒洒地飘在空中。那里面包含的太过复杂,太过浓重,她不敢触碰,也不想触碰。
“你看你看,那里竟然有使弯刀的呢!”
“弯刀?咱们虚无弟子各有所长,可我眼看着也没有使弯刀作为修炼手段的吧。”那声音带着疑虑,“莫不是和剑修一样?”
“一看你就不懂剑。”之前的声音稍稍鄙夷,随即有几分自得,“这人明显就是修的武道。”
“武道?那不是彭古寨么?”
远处小声议论的声音随着夜风吹来,离落心中一动,回望去,便看见三四个弟子躲藏在门背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往外张望着,还不忘轻声讨论着。
只是这声音即使再轻,她思虑晃神都能听见,想必门外那被议论之人也早已听清了吧。
然而看这幅模样,似乎此人竟一点也不在意呢。
先前有些僵硬的思虑慢慢转动,小少女随意将脸颊两旁的青丝拢在耳后,也脚步轻轻地走了过去,站在门后。
先前那讨论的弟子只是回头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并无出奇之处,便又收回了打量,继续转头低声议论起来那门外之人来了。
门外的,是一名男子。
他半倚半坐地靠着白玉栏杆上,仿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男子一手懒洋洋地拎着酒坛,一手执着弯刀放在膝上,低着头,就这般一动不动地细细看着那镌刻着鸟兽纹路的刀鞘,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清冷的月光投射下来,愈发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看得侧脸那高挺的鼻梁,和有些坚毅的眉眼。
耳边还是窃窃私语的小声交谈,小少女定定地看了良久,蓦然笑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事来。
或许她的目光带着几分的追思,又或许她的目光又带了几分悲凉。
那男子很快地觉察到有什么不对,略一皱眉,有些不耐地抬起头,却见到一个小小的姑娘,带着如梨花般恬静的笑意,就那样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望着他。
他想,大抵是这酒意有些上头了,微微晃了晃脑袋,他复而再睁着有些迷蒙的眼,望去,发现那小小的身影竟然还在。
男子轻“唔”了一声,将那酒坛放在地上,他单手撑地,勉强的支起身子,一步,一步,慢慢地踏了过来。
处于高阶修为的威压从他挺直的身形中淡淡释放出来,门后的几个弟子都不禁“哎呀”了一声,慌慌张张,一哄而散,唯剩下离落静静地站在原地。
还有几步就快要走近,男子却停住了身形,怔怔地看着少女眼中的点点清冷,脸上有犹豫闪过。
小丫头不是最好强最闹腾的么?
怎么会这般安静?
而且……似乎瘦了许多?
那酒香从干冷的空气中飘到了他的鼻间,微醺的醉意让他不由低声咕哝了一句,便抬起了有些厚实,却虎口处有着薄茧的手,想要抚平小少女那发丝凌乱的脑袋。
大厅内的烛火明亮,为已走近门口的男子面上打上一层薄薄的光,看上去温暖极了,他紧紧盯着离落,像是在思考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愈看愈久,直至半晌,他缓缓张口,舌头有些微卷,带着些许的鼻音,“离,离……”
“离什么离,离我家小妹远点!”
不知从何处突然钻出一个红衣乌发的身影,一边大咧咧凶巴巴地低斥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把那男子推到一旁。
“怎么和他遇见了?”阮颜君回过头,望向小少女,漂亮的眉目中满是嫌弃。
“……”离落无奈笑着,又望着一边倚着栏杆,抚着头,似乎勉力恢复清明的男子,“这到底不是旧识么。”
“谁能和这酒鬼是旧识?”阮颜君撇嘴,“十来年了,没个酒量又爱去搜刮着喝,彭古寨的好酒全被褚长老收了起来,就怕被他这倒霉徒弟给祸害了。”
“竟还是这德行么?”离落眼中带着微微的惊异与怀念,不由轻声感慨道。
“离师妹!”正在这时,那男子似乎终于清醒了许多,猛地扑了过来,带着几分欢喜唤到,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迟疑,轻拍着自己的脑袋,嘀咕着,“不对,不是离师妹。”
阮颜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手中灵力微涌,低声念了一句清心咒,便直接指向那男子,然后不顾那男子扶着额头,有几分头疼,难受得紧的模样,转而对离落道,“我们先走?”
“怕是师兄又得自责了待会。”离落淡淡笑道,却也没有拒绝阮二的提议,两人绕过栏杆,往台阶下走去。
“谁管他呢。”
……
大概燕长老喜欢,这里正厅出去后,竟是一片茂密的灵植,郁郁芊芊,繁花似锦,即使夜深了,看上去也挺赏心悦目的。
世家子弟和门派弟子都在厅内玩耍,以至于这等美景竟白白便宜了离落和阮二两人。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不约而同的话语打破了这灵植丛中的寂静。
离落扑哧一笑,在阮二面前稍许地放松下来,“你先说,掌门没把你怎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