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四年一月
自长白山首义开始,起兵反隋的队伍如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大隋王朝岌岌可危,十八路反王兵围江都,门阀世家各自拥兵自重,这还仅仅只是远虑;近忧,宇文化及野心勃勃,大奸似忠,屡屡有阳奉阴违之举,反叛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大隋已经没有任何希望,风雨飘摇,江都已是一座孤城!
江都城,今江苏扬州。
一月的天气很冷,但是江都宫中却很暖和,这个宫殿内集合了这个时代的极限,富丽堂皇,奢华高贵,令人迷醉。
隋炀帝杨广命王世充挑选江淮民间美女充实后宫,每日酒色取乐,又引镜自照,预感末日将到,锐意尽失的杨广引镜自照,对萧后说道:
“好头颈,谁当斫之!”
萧皇后不语,换成寻常女人,早就在暗自垂泣,杨广已经在破罐子破摔了,但她并未绝望,杨广可能做不了皇帝了,但她必须是皇后。
她还有后手,那便是身在突厥的义成公主。
义成公主,是隋炀帝派去突厥和亲的公主,一生嫁给了四位突厥可汗,突厥父子、突厥兄弟,突厥圈太乱了。
现在,义成公主是颉利可汗的可贺敦,也就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萧皇后目前能做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要为隋炀帝留下一个血脉,送到突厥。
杨昭、杨暕,是萧皇后自身骨血,是杨广和她的爱情结晶,也是必死之人,说不痛心,那是在欺骗自己,她微微闭眼,再次睁开之后,眼神更为坚定。
杨杲还年幼,也很孝顺,是杨广和她的伺女生的孩子,男孩子,她看向杨杲,如同看一个死人。
这些男孩,多半是保不住的。
她又看向陈婤,陈后主第六女、陈贵妃,陈后主第四女广德公主,还有宣华夫人、容华夫人、崔夫人、侯夫人.....
不行,这些女人都靠不住,不能把仅有的力量浪费在这些女人身上。
最后,她的眼神停留在一群宫女们身上,当下心中已有了决断。
“各去矣,不欲止,留止,予本宫妆容。”意思是:都散了吧,逃命去吧,不想走的,留下伺候我梳妆。
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嗖嗖嗖”的都跑光了,萧皇后冷笑,这些急不可耐逃走的女人,哪里还有命活。
这是个赌局,萧皇后刚才的话,是送命题。
萧皇后数了数留下的宫女们,只有七个,心下不禁感叹,昔日杨广的后宫,足足有五千人,现如今,只剩下七个,何其可悲。
“汝等皆为忠心之士。本宫有法使汝等生之,今夕必奉陛下。”意思是:你们都是忠心的人,我有办法让你们活下来,但是条件是今晚你们必须伺奉隋炀帝。
只有这些目标较小的宫女们,怀了龙种,自己用最后的力量送出去,才能为隋炀帝,为大隋朝,留下最后的血脉,然后用义成公主和突厥的力量,复辟大隋。
那么怎么能瞒天过海呢,这便是萧皇后最后的一场豪赌!
是夜,暴雨倾盆,雷声阵阵。
宫女杜素娥,被强行灌了一晚汤药,赤身裸体被卷缚在布帛里,和另外六个宫女,一齐被送进隋炀帝的后宫。
同一时间,萧皇后精心梳妆后,携着齐王杨暕的两位美艳后妃,步入了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的房间。
大隋朝最后的挣扎,皇帝和皇后,正在为这垂死的王朝,把握最后那根稻草,可笑的是,竟是同一类事。
轮到宫女杜素娥,黑夜中她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是皇帝,是当今的圣人。
“什么圣人,什么狗贼,也就是个大肚皮。”
“漫天佛祖护佑,可千千万万不要怀孕。”
“好疼.....万一怀孕了,就以‘杜皮’为孩名吧。”
杜素娥,略带绝望的想着,承受着。
同一时间,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的房间。
“这个恬不知耻的宇文家的狗贼,怕是对自己早已垂涎了吧?竟如斯卖力。”萧皇后默默承受着。
“给他些好处,可以为接下来的事,提供便利。”
“宫中遍布宇文家的耳目,必须要下重注,才能真正保全陛下的骨血。”
“宇文将军!”萧皇后魅声道,“本宫和两位妹妹,今日能与将军露水一场,如果有孕,将来承继天下的,怕是将军的子嗣呢。”
是夜,暴雨连绵,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
萧皇后回宫,开始了她豪赌的开局。
她宣来太医,指着一位齐王杨暕的妃子,再次确定道:“此女已孕?”
太医禀告道:“已孕一月。”
萧皇后点点头,这个太医是她的心腹,遂指着跪着的七位宫女,再问:“可有孕者?”
“都已服下催孕之药。”太医答道。
萧皇后皱了皱眉,继续问:“孕之几何?”
“六成。”太医答。
萧皇后深深的叹息,大隋的国脉,竟要靠这六成的几率来赌吗?她对七位宫女说了平身,又拍了拍手。
后殿涌进一批黑衣兵士,煞气腾腾,这群兵士脸上、眼中,都有着一股嗜血过后的红晕,最注目的是,他们的手上都拎着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杜素娥咬牙,因为她认出来了,这些人头的主人,就是白天里“树倒猢狲散”的贵妃们,人头的血还在往下滴,昔日千娇百媚的美人,如今就连闭眼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睁着不能瞑目的苍白眼睛。
“汝等可于此间,寻一信物,以作异日认之。”萧皇后命令道。意思是:你们每人从这个房间里,找一个东西,做他日相认的信物。
七位宫女从吓傻中醒来,慌忙的寻找各自的信物来,有的,有的拿了笔,有的拿了砚台,有的撕下一块纱帐....
杜素娥看了看周围,墙上一把拂尘,看起来挺好的,自己被皇帝破了身子,以后也只能做姑子了,而且,关键的时候,还能做防身之物呢。
“悉以取之。”萧皇后催促道。
七个宫女各自把东西拿来,只见黑衣兵士把滴血的人头提了起来,并把血水滴在信物之上,好好的拂尘,竟染上了血迹。宫女中,胆小的还呕了起来。
“决不可拭而去之!”萧皇后命令道。
“喏!”七个宫女齐齐应声。
“去吧!”黑衣兵士上前,三三两两护住一位宫女,带了下去,连乘雨夜,乔装悄然出宫,一路北上,直奔突厥大本营,定襄城。
人走后,太医便道:“恐怕宇文化及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萧皇后略一思索,自信道:“不,宇文化及今夕无力志此。”
.......
杜素娥,跟着两位黑衣卫士,骑着快马,很顺利的出了宫,一路北上,接连几日,不曾停顿,人和马的体力到达极限时,便寻了一破庙,歇息。
“看来是忠心圣人的死士,哎,逃走不易。”杜素娥想着,她原本是扬州一猎户的女儿,被强行征进宫,成为一个宫女。
其中一个黑衣卫士,递给杜素娥一份干粮,并没有任何言语,他们是隋炀帝年轻时培养的死士,那时候的杨广年轻气盛、野心勃勃。
“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杜素娥鼓起勇气,问道。
一位黑衣卫士看了她一眼,用仿佛不是人类的嘶哑嗓音道:“莫问。”
七个护送队伍各不相同,杜素娥这一队,走的是长安的路线,目前他们身在长安城外的一处荒郊。
另一位卫士生了火,三人便开始休息,杜素娥想逃走,没有睡,可两个卫士也没有睡觉的意思。
夜慢慢深了,破庙外的暴雨终于停了,但这并不是好事。他们在长安外郊,这里是唐王李渊的地盘,但他们三人目标小,危险的反而是那些反隋的绿林和游侠,暴雨一停,便会暴露行踪。
“何人?”黑衣卫士警觉大声问道。
“过路的客商,淋了雨,进来晒晒衣服。”一个粗犷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会有客商,这绝对是来者不善。
杜素娥一脸懵,屋外黑漆漆的,他们是怎么发现的,然后,借着火光,黑漆漆的夜里,走进一个男人,男人带着雨笠,很高很健壮,而且一脸的大胡子,看起来非常威武。
见到只有一人,两个黑衣卫士相互对望了一眼,已经做出了判断,其中一个黑衣卫士一脚踢翻了火堆,杜素娥吓的趴在墙上尖叫,破庙重归于黑暗之中,黑暗中,兵器碰撞、刀砍人身体的声音不断响起。
杜素娥惊魂未定之时,火光重新亮起,只见在场唯一站着的,并不是那两名黑衣卫士,而是说来“晒晒衣服”的大胡子。
“亡军有此身手?怪哉!”大胡子吐槽道,他在给自己处理伤口,看样子,虽然赢了,但也是受了伤。
“姑娘可是被歹人,掳劫至此?”大胡子看向这个女人,问道。
杜素娥赶紧点点头,感激的看向大胡子,这大胡子应该是一位游侠,这下她可以逃跑去找爹爹了。
他毫不顾忌的脱下自己的衣服,露出令人畏惧的狰狞肌肉,两道刀伤清晰可见,可惜的是,造成这刀伤的人,已经躺在地上,不再呼吸。
杜素娥瞪大了双眼,被吓到了,难道这人也起了歹意?她手持那把红色的拂尘,颤抖着对着这个大胡子。
可是这个大胡子,完全不在意,一边熟练的生火,一边准备烘烤衣服,他取出一瓶酒,看向杜素娥。
长期伺候人的习惯,令杜素娥秒懂,取过酒,细细滴在大胡子后背的伤处,为他处理伤口。
按道理说,这是极痛的,但是大胡子未曾哼过一声,这铁打一般的意志令杜素娥啧啧称奇,莫名的,心悸了一下。
血腥味弥漫在这座破庙里,明明困的要死,可是杜素娥觉得自己不能睡,帮大胡子处理了下伤口后,她还是保持拿着拂尘对着大胡子的动作,可惜大胡子根本看不见她一样,衣服烘烤后,随手捡起地上的干粮,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这个干粮,分明是杜素娥刚才咬过一口的。
“这是我的!”杜素娥嗔怒道,声音却小的根本听不见。
大胡子没理她,一边大嚼,一边看着眼前这个拿拂尘对着他的女子。
虬髯客张仲坚,风尘三侠之一,自封“大隋第一情圣”,是个奇人,本来有意逐鹿天下的,后来见到李世民后,便散尽家财,为李世民和李靖铺路,自己就失踪了。
虬髯客真的是路过这里,也是真的进来“晒晒衣服”的,他也奇怪,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人,因为战争,这周边百姓早逃走了,他更奇怪这两个身手很好的男人,会突然攻击他。
“兴许是两个逃兵,掳了个村妇,被自己碰巧遇见了,真是活该。”张仲坚心里暗暗想,接着打量了下这个‘村妇’,这一眼细细看下,竟在瓢泼大雨的黑夜里,看到了心动。
杜素娥长相相当清秀,眼角、唇边都有一颗泪痣,很耐看,属于要颜值有身材,要身材有颜值的类型。
虬髯客百战余生,什么场面没见过,就算刚才两个,骁果君百里挑一的精锐,在他手下也坚持不了十息。
但这一刻,一男一女的对视下,他竟有点招架不住,这个女人,好生厉害。
“登徒子!”杜素娥骂道。
“非也,吾乃张仲.....张仲马。”虬髯客微怒,仿佛‘登徒子’触动了他的神经。
“尔杀人!”杜素娥声音渐渐大了,因为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非也,予惟入‘曝衣’,从歹人之手救汝,乃赖杀人焉?”
“汝食吾饼。”杜素娥高叫。
虬髯客顿时哑口无言,尴尬的停止了咀嚼,果真是,不要和女人吵架。
“予从歹人之手,救汝,食一饼,不可乎?”虬髯客笑着狡辩道。
杜素娥放下拂尘,气呼呼的看向虬髯客,细看之下,芳心暗动,若没有这胡子,此人怕是模样俊秀哩。
柴火霹雳吧啦的燃烧着,场面很安静,也很尴尬,杜素娥想睡觉,可又不敢,怕睡着后不知会面临什么。
“想睡便睡。”
“我怕登徒子轻薄于我。”
虬髯客笑了,故意做出一副无赖像,用眼神逗弄着眼前这个女人。然后,他起身,杜素娥像被受惊的兔子一般跳起,只见虬髯客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扛着两具尸体,丢到一边。
“咝,骁果军刀?”虬髯客捡起死尸的武器,发现有些不对,“骁果亡军?”
“此亡军,轻薄与你?”虬髯客问道,亡军指的是‘逃兵’的意思。
“.....尚....尚未......”杜素娥一阵黯然,不久前,自己刚被那个皇帝给宠幸了。
柴火霹雳吧啦的燃烧着,杜素娥的眼皮子直打架,忽然虬髯客大声喊道:“可别睡了,睡了,吾便可轻薄与你!”
“你这厮,看样子也是游侠儿,为何欺辱我?”杜素娥知道这男人在开玩笑,他要轻薄自己,用强就行,何必这样逼迫自己不睡觉。
“吾辈不是游侠,吾辈登徒子。”虬髯客依然调戏的说。
“来吧,奴身轻贱,老爷自便....”杜素娥也不管了,身体一歪,说完,人便靠墙睡去。
雨停,空气清新,夜慢慢深了。
杜素娥沉沉睡去,突然听到淅淅索索的声音,便醒了,就着火光,她看到,这个大胡子正伏在她的身上。
杜素娥的美目对上了虬髯客尴尬的眼神,她闭上眼,心中感叹,这就是命。
虬髯客很冤,眼前这个女人,很清秀、谈吐不凡,不像一般村妇,他真的没有轻薄女人的想法,他是准备查看下这个女人的随身物品,好确定身份。
于是他偷偷的检查了下,发现只是普通衣物、银两几何,就连身份牌、玉佩也没有。
正准备查看下她身上有没有,人家就给弄醒了,这尴尬的动作,这下自己‘登徒子’就坐实了。
杜素娥有过伺候君王的经历,痛疼不堪的经历,所以她想着,怕是天下男人,都是这个样子,这胡子多半馋羡自己的美貌,如若他用强,自己岂不是更加疼痛,倒不如从了他,少些痛苦。
想罢,便吻了上去。
这阴差阳错的一个吻,把英雄盖世的虬髯客,给吻懵逼了,他自封‘大隋第一情圣’,其实是个感情的绝对失败者,
他迷恋萧氏女的容貌,输给了杨广;
喜欢上了长孙无垢的伶俐,输给了李世民;
爱上了红拂女的大义,输给了李靖.....
这个清秀的村妇,竟主动献吻,看来我还是那个魅力的男银。
很快,俩人动作越来越大,在两具尸体边上,欲翻云覆雨起来。
突然,虬髯客猛然推开了杜素娥,因为他看到了杜素娥的——肚兜儿,这是一条鹅黄色的肚兜,绣着鸟语花香图,江都苏绣,样式、材质,均为上上品,皇室贡品,断断不可能是寻常女人穿的。
见多识广的虬髯客断定,这是宫里女人标配的。
“汝,究竟何人?”张仲坚严肃的问道。
“杜素娥。”杜素娥上不上,下不下的说道,哪里有办事办一半熄火的。
“非也!”虬髯客当场拆穿了她,并指着死尸道:“此二人,非亡军也,乃保汝之士,汝应为....大隋公主。”
“不,我不是,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诌。”
虬髯客虎目一瞪,逼问道:“是也不是?”
杜素娥拿起一旁的拂尘,对着虬髯客乱挥舞,气不打一处来,大声斥责道:“臭男人,皆鄙我,欺我。”
然后,破庙内响彻了杜素娥的哭泣的尖利女声,这一刻,杜素娥心中的委屈,被逼着爆发了出来——
“我就是个宫女,皇后让大家逃,我知道逃必死.....”
“让我伺君,身为宫女,我焉能反抗.......”
“连去哪都不曾与我说,只知北上......”
“你一言不合,便杀了护送我的人......”
“宫女?”“伺君?”“北上?”虬髯客才智惊人,从杜素娥骂骂咧咧的话语中,细细琢磨起来,他综合了之前的推理,越听越心惊,才隐隐发现萧皇后的惊人手笔。
杜素娥的哭声渐熄,虬髯客沉思,一双虎目盯着杜素娥,终于把杜素娥哭诉的片段,如散落的珍珠般,连了起来,缓缓说道:
“隋必亡,阿珺(萧皇后乳名)恐为大隋留血脉耳.....”
“汝为宫女,豪小至微......”
“汝不知,正统血脉之后,皇权天下之义也。”
“待来日,突厥狼兵压境,光复可期......”
虬髯客几乎全部猜中,历史证明,萧皇后几乎成功了,没有正统大隋血脉,她自己就创造出一个‘杨政道’,说是杨广之孙。
昔日,渭水之畔,突厥二十万狼军足以颠覆整个大唐,险些改写历史,可惜,出了个李世民。
一阵无言过后,即问道:“汝,有孕在身?”
“我怎知,这才几日?月信儿还早。”杜素娥还是很生气的说。
“......”虬髯客的眼神慢慢变冷。
一时间,破庙内,只有柴火燃烧的声音。
这个女人,如果真的怀了炀帝的血脉,那么在以后,很可能成为争论和杀戮的重点,无论什么王朝更替,都必须有那么一个承继之人,所有的反王都会拥立一个隋朝遗脉,然后把王位禅让给自己。
虬髯客觉得有点讽刺,自己还有心争夺取天下时,这样的女人在他手中,简直就是至宝,但现在,自己从争夺天下中,退了出来,上天竟以这种方式,送了这么个女人给他。
命运啊,不捉弄人,它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世间纷争太多,百姓已经苦不堪言了,必须停下战争,而眼下之人,若被有心人利用,怕是又一场浩劫。
想到此,忽然的,虬髯客抽刀而立,高大的身躯,令杜素娥很有畏惧心理。
知道了杜素娥的身份,杀?不杀?张仲坚非常为难,黑夜中亮起了一颗启明星,看来,天马上就要亮了。
天亮前的黑夜,是最浓厚的。
沉默、无言的沉默
直到——
庙外雷声滚滚,暴雨顷刻间又要来临了。
“你走吧,吾虬髯客,不杀女子。”
杜素娥立时欣喜,虬髯客的大名,即使在深宫中,也经常能听到,这可是有名气的大侠客,她很崇拜里面的虬髯客。
“虬髯客张仲坚?”杜素娥的眼睛都在发亮。
“奴家很佩服你哩,风尘三侠,奴听过许多你的故事。”杜素娥瞬间化身迷妹,一脸迷恋的说道。
“走!”张仲坚让自己的声音充满冷肃,闭上眼说道。
“素娥愿意做你的女人.....”
“滚!”张仲坚暴吼,挥刀,一缕发丝从杜素娥额前飘落。
杜素娥被吓到,立刻拔腿就跑。
虬髯客当时的心情很纠结,这个女人很重要,非常重要,她很可能是身怀炀帝血脉之女,是将来颠覆天下的关键,杀了一了百了,他本身就是反隋的义士,但是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是他的作风。
虬髯客看了看地上,发现杜素娥被他吓跑了,遂掷刀于地,深深叹了口气,不由得,他想起刚才那主动一吻,他不自觉的摸了摸嘴唇,香韵犹在。
楞在原地好一会儿,满脑子都是杜素娥的影子,这个女人,与自己相遇不过数个时辰。张仲坚又摸了摸嘴唇,细细回味着那一吻,蓦然发现,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抛开天下与大义,这仅仅只是个女人!一个主动吻过自己的女人。
“蠢女子,竟不带行李。”张仲坚气愤道,终于找到了个正常的理由,急忙冲出了庙门,追了上去。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一道雷霆劈在近处,惊得马儿恐慌而逃,无奈之下,张仲坚只能徒步追了上去。
大雨连成雨线,地上的足印已经追查不清,张仲坚被淋了个浑身湿透,心内已经无比后悔,
“局外人何必再忧心天下事?”
“上天赐你的女人,竟生生错过了!”
“哈哈哈....虬髯客,你活该!”
暴雨中,张仲坚在笑,笑自己错过了些什么,如果有bGm的话,配上现代的“那些年,错过的大雨”会相当不错。
“素娥,杜素娥,你在哪?”张仲坚想在瓢泼大雨中寻找那抹清秀的身影,可惜的是,能见度非常低,他发现自己竟是这般无用。
大雨中,他疯狂的跑,疯狂的打转,想努力在黑暗中看到一抹身影,可惜,很多时候,这种努力,结果都是徒劳。
又一道雷霆劈下,张仲坚急忙乘此光亮,鼓足目力,举目四顾,光亮很快消失,虬髯客还是没有发现那抹俏影。
雨水刷着张仲坚的脸,一直往下流。
“哈哈哈,狗屁的虬髯客.....”
“狗屁的风尘三侠......”
“狗屁的江山......”
大雨中只有张仲坚疯狂的自嘲怒骂。忽然,张仲坚感觉后背传来异样,急忙转身,一根拂尘正顶在后背心,而手持拂尘的人,正蜷缩着身子,倚靠在一课树下,一如初见。
“张大哥....”杜素娥抬起头,她全身湿透,眼中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虬髯客一把抱住了杜素娥,再没有丝毫犹豫,宽大雄壮的身躯包裹着弱小的女人。
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爱情的全部,但是江湖儿女私定终身,也很常见,一见钟情率,很高。
虬髯客和杜素娥都不知道,这股子冲动,其实就是后世所说的——一见钟情。
两人皆是一见钟情!
暴雨无情的打湿了俩人,虬髯客抬头,雨水打在他坚毅的脸上,不禁思索着,带着她,天大地大,何处又有我和她的容身之地呢!
打雷下雨时,最忌讳的就是站在树下,一道雷霆劈下,精准无比,直接打在俩人身边这颗树上,巨树应声而断,带着火光,以迅雷之势,砸下。
突发的情况,完全没有任何预示,虬髯客抱着佳人,却也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以自身为屏障,势死保护她,不由得,抱的更紧了。
又一道破碎虚空的雷霆砸下,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会惊奇的发现,这两人的身躯,正在慢慢.....消失。
.........
杜素娥在一片干燥、清洁的床上醒来,眼睛睁开后,发现亮的刺眼,白漆的墙壁,有一条直直的奇怪东西,正散发着柔和的白色亮光。
“611号床病人,醒了,昏迷了这么久,终于醒了!”床边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人欣喜的说道。
“我在何处?”杜素娥睁眼,虚弱的问了一句。
“西安市综合人民医院!你躺好,我去叫医生。”白色衣服的女人说道。
杜素娥慢慢回复了知觉,除了肚子饿,完全没有其他不适感,不过,她很快就想起,大雨中被雷劈的画面,而虬髯客张仲坚紧紧的抱住自己.....
“张大哥?”
不一会儿,一个全身白衣的男子出现,拨着杜素娥的眼眸,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问道:“这是几?”
“.....”杜素娥警惕着,没有说话。
白衣男又竖起两根指头,问道:“这是几?”
“指...”
“嗯,有知觉,有视觉,有听力,送点白粥过来。”白衣男人说道。
护士开始摇病床,杜素娥坐起,一坐起,就吓了一大跳,眼前不远处,一个大盒子,发了光亮,发着声音,里面竟然还有小人。
她害怕到发抖,自己这是到了哪里,死了吗?这里怕是阿鼻地狱吧,刚才的白衣男子是冥府判官吗?
不知张大哥是不是也在此处地狱?
护士推着餐桌来了,把一碗白粥置于面前。
“能动手吧,自己吃吧。”
阿鼻地狱还给饭食的吗?是要吃饱了再受刑吗?
杜素娥觉得,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香甜可口的粥,里面的米粒,就如珍珠一般。
吃饱后,杜素娥终于有了丝气力,便细细看着这个阿鼻地狱。
奇装异服,奇怪精巧的物件,从没见过的器具,没有小鬼,没有油锅,不见阎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
“阿弥陀佛,数第层阿鼻,才有此光景?”杜素娥觉得很新奇,进出之人,并不像受难,人人脸上带着笑容。
这地,竟是琉璃铺成的
她挣扎起身,仆一出门,就急忙靠在墙上,走廊上,灯火通明,形形色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孩子牵着母亲的手,面带笑意,男人搀扶着老人,一脸孝道,女子依偎在男子的身旁,执子之手......
没有饿殍,没有油锅,没有欺辱与厮杀。
若死后是如此光景,怕是天下再无活人,杜素娥不禁想着。
很快,她的心跳快了一拍,因为杜素娥看到了一个男人,急急的向她走来,他心中的男人,虬髯客张仲坚,只见张仲坚身着也是一套奇装异服,那象征性的大胡子,太有辨识度了。
“张大哥!”
“杜素娥!”
即便身在阿鼻地狱,俩人亦紧紧相拥,仿佛只是拥抱,便足以拥有彼此的天下,跨越1500年的岁月,今生在阿鼻相遇,曾经的种种,早已沧海桑田。
一拥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