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杜皮醒来,果然,又是一张陌生的床铺,不是教坊小院,不是百申村住处,按照惯例,一条白皙的手臂横在杜皮的胸前。
“三哥,睡觉别拿手压着我!”杜皮脑袋昏沉,不消说,绝对断片,就记得唱了首歌。
——“公子醒了?”
“咯噔!”杜皮发誓,这个女声,肯定是小机灵鬼李恪,在扮女人吓他呢。
“我裤子呢?”杜皮哭丧着脸,问道,像极了被扫黄时的模样。
韦妙儿指了指支架上。
杜皮穿上裤子,才有了点底气,急忙问道:“昨晚我没干什么吧?”
韦妙儿不语,做羞涩状,说道:“公子不妨猜猜!”
床榻上一处,落红点点。
“轰!”杜皮心中的不周山,轰然破碎。
韦妙儿红脸道:“公子莫负了妙儿便好。”
言罢,就开始伺候起杜皮换衣服,杜皮呢,这一次是真的像极了一只鹌鹑。
假的,这一铺,韦妙儿绝对不会,为了这么个不知名的男子,押上自己。
血是鸡血,青楼惯用的手段,反正不会有任何损失,但如果对方认了,便赚大了。
杜皮跌跌撞撞的出了房门,就看见杜雨和田巧儿正在闲聊,好似看到了救星,一把抱住杜雨的粗壮大腿,哭道:“雨哥,我断片了,我犯错了.....呜哇....呜哇.....雨哥,救我!”
“雨哥,我都没尝到滋味....呜哇.....”
“雨哥,父皇会不会砍了我.....”
“呜哇.....我再喝酒,我就是孙子。”
杜皮嚎丧嚎的周围人都懵圈了,他嚎的话是一句没听懂,都以为杜皮是睡了花魁,喜极而泣呢。
杜皮正嚎丧的时候,富阳曲的大门口涌进一群兵卒,带头的中年男子,直奔杜皮而来。
“呜哇,父皇派人来抓我了,完了完了,这一铺,输得好惨。”杜皮收起哭声,挺起胸膛,这要死,也要死的有尊严一点,不然会有负大唐第一赌神之名。
“少疏,别来无恙!”李道宗笑意满满的和杜皮打着招呼。
杜雨急忙下跪,参拜:“见过任城王!”
“任城王....王叔!”杜皮脱口而出道。
“嗯!”李道宗满意的点头,扶须说道,“小子算是驸马里,最懂事的一个。”
无它,嘴甜尔。
“妙儿来!”李道宗招手,韦妙儿迈着莲步走来,“快见过杜少疏。”杜皮只要稍微有些常识,便能识破韦妙儿这一手,刚经历‘破瓜’之痛的女人,哪能像平常般走路?!
“杜公子有礼!”韦妙儿施礼。
“少疏啊,此女为我义女,名唤韦妙儿,和城南韦氏有些渊源,现,赐予小子做妾,可乎?”
“哈?!”
“莫不是看不上本王义女,比之圣人公主差矣?”李道宗微怒。
“不敢不敢!”杜皮急忙摆手。
“那便行了。”李道宗哈哈大笑,豪爽非常,“河间王终慢老夫一步,快哉!哈哈哈.....”
“蛤?!”
李道宗携了杜皮的手,一副亲密的样子,携之入内,韦妙儿在旁奉茶,茶叶杜皮熟,龙井。
李道宗喝了口茶,道:“此茶之贵,本王财资微薄,怕是喝之不起了?!”
说完,直勾勾的看向杜皮,杜皮秒懂了,杜雨真想捂了脸,告诉自家公子:“你呀,被套路了!”
李道宗是富阳曲背后的金主,这里是他的产业,昨晚,李道宗得了消息,杜皮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他就到了,河间王李孝恭之女李嫣然,帮着卖竹叶青,赚的那叫个好看呐,他眼馋,却没办法,李道宗只有三个儿子,没女儿,看着台上一个唱歌,一个伴舞,不禁心花怒放。
嘿嘿,堂兄,老子马上比你富了。于是,李道宗安排了一局,非常的巴适,但他没有想到,韦妙儿只是咋胡,并没有献上自己。
杜皮懂了,长呼一口气,原来李世民还不知道这事儿,那这铺还未输干,尚有转圜之余地。
“王叔,你是来求扑天的富贵的?”杜皮弱弱的问道。
李道宗大喜,一巴掌拍在杜皮肩膀上,拍的杜皮一踉跄,说道:“少疏当为第一孝子。”
嘿嘿,杜皮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脑子里转了好几个版本,该放点什么‘扑天的富贵’来堵住任城王的嘴呢。
“不知道任城王叔家里,主要是做什么生意的?”
李道宗看了眼韦妙儿,后者说了几个地方,全他娘的是青楼酒楼,杜皮好生羡慕,搁在前世,这货是娱乐业霸道总裁啊。
但,
平康坊头曲—富春曲不是他的,富春曲,平康坊最大的卖春之地,是清河崔家的,清河崔家,五姓世家之首。
富阳曲的头牌花魁韦妙儿,是李道宗重金从城南韦家‘招聘’来的,但与人家富春曲里的花魁们一比,就逊色了....许多
好尚甚雅——颜令宾
颇善谐谑——王苏苏
三曲之尤——薛楚儿
善令章巧——郑举举,(pS:她们四个不是一个时代的,勿纠结,别在意那些细节!)
长安四大名伶,都在富春曲里,富春曲里的老鸨王团儿,都能在富阳曲里,艳压群芳,更别说这些花魁了,这便是五姓世家之首,清河崔氏的实力。
坊间言:“流水的皇帝,铁打的清河”
清河崔氏历史上,只提三者,便知这个世家的根基,
一者姜尚,清河崔氏是姜子牙的后裔,可谓历史悠久。
二者汉末袁绍,三国最有可能得天下的人,也是清河崔氏扶持的。
三者北魏拓跋氏三代君王,背后皆有清河崔氏的影子。
可惜姬发、曹操、刘裕,粉碎了清河崔氏登顶的梦想,饶是这样,清河崔氏依旧在北方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这里多句嘴,清河崔氏的青盐生意,被李世民搅黄后,正满大街找罪魁祸首呢。
好,闲话少叙。
韦妙儿看着眼前这个神奇的少年,越看之下心越欢喜,昨晚,李道宗给她下了一道命令,强行入幕杜少疏,她起初还是很奇怪,不得已才安排了一局,杜皮晚上睡觉很不老实,她累了一晚。
现在看这李道宗对眼前这个少年的重视,心下欢喜,他是长安城南韦氏家族的外戚分支,不受重视那种,傍上李道宗这颗大树,原以为年过半百的李道宗会收了她,没想到,天下掉下个小鲜肉,还是个雏鸟。
哦对,这还是个未来的驸马都尉,她其实很想问问,是哪位李家公主?
至于他们谈的“扑天的富贵”,她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她唱曲,月余足有一百贯银钱收入呢。
皇室李家,终究还是太穷了!韦妙儿想着。
————“贞观盐给了父皇,炒茶给了母后和上皇,竹叶青我和河间王在搞,王叔,我确实对不住你诶。”杜皮随意说道。
“嗡~~”李道宗的眼神立刻变了,一身杀气汹涌而出,变的恐怖无比,这一刻,他才是那个杀伐无数、吃人不吐骨头的任城王李道宗,杜皮被吓到,差点射了,啊呸,差点尿了。
不过,好在李道宗的眼神,针对的不是他,而是韦妙儿。
韦妙儿立即跪下,趴伏在地,卑微的低声道:“奴已是公子的人,断不会泄今日公子之秘辛。”
杜皮看了一眼,暗叹道:小小年纪,这腚也大了,话说昨晚,这腚骑着我这小身板?咝,似乎哪里不对。
花魁是真心的,但是她真的被雷的,“贞观盐”、“炒制茶”、“竹叶青”早已名满长安,贯通大唐数道。
这商业机密却被这个神奇的少年,倒豆子一般抖出来。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竟是眼前这个少年,弄出来的,韦妙儿是知道的,清河崔氏曾明言,万金求贞观盐之法,其实是求一个消息——谁弄出的贞观盐。
“王叔,你吓死我了!”
“哈哈哈,少疏勿惊,勿惊。”李道宗收起杀气,恢复了和蔼和亲的状态。
“是该给王叔你一份的,待我想想,emmmm,有了,这个东西肯定能赚翻,就看王叔你吃不吃的下。”
李道宗瞬间眉开眼笑,和蔼和亲至极,刚才那个动则杀人的任城王一定是别人。
“就知道少疏你不会亏待了王叔!快与我说说。”
“王叔,你穿的这衣服是什么料子?”
李道宗颇为得意的说道:“去岁秋猎得的熊皮,经织娘巧制而成。”
“这件呢。”
“丝绸,江南道进贡的。”
“多少钱一件?”
“二百贯。”
“王叔,突厥那边你有熟人吗?”
李道宗眼睛瞪的老圆了,这话跳跃的也太快了,信息量太大了。
“不不不,我是说,你那边有人能帮我弄点羊毛吗?”
“羊毛?”
“对,做衣服用。”
“此物腥臊无比,怎可用来制衣。”
“我有办法,而且——”杜皮故作深沉,“这是一场扑天的功德。”
“王叔,文房四宝。”
李道宗踢了踢趴伏在地上的韦妙儿,韦妙儿立刻起身,拿来了纸墨笔砚。
杜皮开始画起来,隋朝沿用了汉代的斜织机,唐代自然也是,在当时,算是世界先进了。杜皮画的是三锭脚踏纺车和织花机,黄道婆改良的,更加方便效率,还省人工。
至于原材料,就是突厥那里没人要的羊毛。
无本的买卖,便是化腐朽为神奇!
杜皮写完画完,递给李道宗,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秋意微凉,想到那些流民还要面临严冬的无情,不禁心生怜悯。
“羊毛可以制衣,也可以制被,很有用,如果突厥那里有的话,多少我都收.......愿今冬长安无冻死者。”
李道宗发现手中的宣纸,沉重非常,遂说道:“本王这边派人去都护府,着手此事。”
“少疏啊!”李道宗似乎有些感动,“他日,如有人欺辱你,只管报任城王叔的名号,只要他不姓李,王叔替你杀!!!”李道宗厚重的说道,霸气十足,把绸布贴身收起。
“嘿嘿,先谢谢王叔。”杜皮笑着回,“与人为善,以德服人,我娘教我的,我不喜欢杀人。”
“小子娘亲,巾帼也!现居何处?”李道宗问道,欲施恩于杜皮。
“西安人,我娘叫杜素娥!”杜皮随意说道。
“哦,小子以母姓?”李道宗奇怪道,遂又问起杜皮的父亲是何人。
“嗯呐,从小没爹!我一直怀疑师傅就是我爹。”
“虬髯客张仲坚?”
“额,我不知道,也不认识。”
“……,少疏这长相,到是与我表叔有三分相似。”李道宗仔细观摩起杜皮的长相来,不可否认的是,他看的神准。
“噗呲!”杜皮笑了,“王叔的表叔?谁啊?”
李道宗大笑,笑过后,道:“断无可能,是本王多虑了。”然后李道宗压低了声音,道:“我的表叔,来头可大,不说了,不说了,怕惊着少疏,嘶,说起来,那人倒也是如少疏般贪恋女色。”
言罢,便吟起诗来:“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余者,皆可!”
杜皮当然听不明白,就是觉得这话霸气。
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余者,皆可。
——隋炀帝杨广
两人正亲密无间的聊着天,一人未经禀报便推门而入,带着哭腔,赫然是失踪多时小机灵鬼李恪。
“见过任城王叔。”
“蜀王!”
两人见礼后,李恪便拉着杜皮往外走,边走边哭道:
“父皇抽了我一顿,现在百申村等你,去晚了,我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