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银起说完这些话以后,整个病房里陷入了一阵冗长的沉默。
好像在这段沉默里,贺诛的心死去了一次似的。
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眼前一片恍惚。
钟缱绻……没有生育能力了。
因为他,她彻底失去了做一个母亲的能力。
他之前还质问她为谁生下了一儿一女,如今看来……这个问题,是在诛她的心啊!
她生不了!她没办法生孩子了!
贺诛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倘若当年孩子还在的话,他和钟缱绻的未来尚可修补,如今没了孩子,他和钟缱绻,再也没办法和解了。
是他,改变了,摧毁了她人生原本的形状!
贺诛整个人发起抖来,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好冷,仿佛末日寒冬突然在他身上降临了。
他簌簌地抬起头来看崔银起,“钟缱绻的事情……已经……没办法再改变了吗?”
崔银起看笑话似的盯着他。
“改变?你说什么?治疗她的子宫吗?”崔银起的话那么血淋淋,好像一把没有刀鞘的刀子,直直刺过来,他嘲笑地看了贺诛一眼,“你以为我会不带她去看病吗?老子tm的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失去生育能力吗!”
说到后面,崔银起自己都忍不住情绪,“贺诛!钟缱绻最后没的那个孩子还是我的呢!你以为你剥夺的是钟缱绻一个人的孩子吗!还有我的!我当父亲的机会也一样被你夺走了!”
贺诛如遭雷劈,在那里睁大了眼睛,喃喃着,“你……”
“没错,对我来说,孩子确实是用来传宗接代的,我需要一个后代,需要把我们家族的资源传递下去。”
崔银起说这话的时候,十分政治不正确,可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却那样真实又残忍,“但我现在也没有了。钟缱绻生不了孩子了,我的孩子死在她肚子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
贺诛说,“我当初真的不知道她会流产……”
因为先前就流过孩子,这最后一个孩子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棵稻草。
“你肯定是不会知道的。”
崔银起走上前,“钟缱绻早就千疮百孔了,你但凡还有一丁点良心,就不要,再来纠缠她了。”
说完这个,崔银起按了一下护士铃,因为他发现了贺诛正在挂的一瓶水已经差不多没了,正好叫护士来帮贺诛拆一下针。
贺诛听见崔银起说这些,忽然间想到,他之前去找钟缱绻的时候,钟缱绻确实向他发泄了情绪,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没说起过,自己不能生了。
这个真相,他是从崔银起嘴巴里知道的。
钟缱绻没说过一个字,把苦痛都一个人扛着,不卖一丝一毫的惨。
——明明已经,那么惨了。
贺诛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当他清楚察觉到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的时候,良知变成了一把刀,把他的心搅得血肉模糊。
要是知道会这样……钟缱绻,我当初……
我当初……就不该那样对你。
贺诛没说话,就这么坐在床上低着头,崔银起观察他情况好一会,原本他也是浑身带刺的态度,现在却忽然把肩膀沉了下去。
没那个必要了。
再惩罚贺诛,再刺痛他,过去的一切也得不到任何的反转了。
崔银起的角度看过去,发现贺诛低着头眼角微红,他转身出去,“我跟你就说这么多,好自为之贺诛,钟缱绻已经,不欠你了。”
救命之恩,应该还完了吧。
那剩下的,都是他欠她的了。
崔银起的脚步远去,一直到整个病房里重归寂静。
贺诛没说话,他强壮,他冷血,他世代练武,家风严肃,从来不会因为外力被干扰到自己坚硬的心——
可是这一刻,从他的眼睛里,流下一滴,滚烫的眼泪。
******
崔银起离开医院以后,在住院部楼下看见了站着犹豫的钟缱绻。
男人拉着一张漂亮的小白脸走上前,对着钟缱绻扯扯嘴角说,“干嘛?想看他就上去看他嘛,在这里做作什么呀。”
钟缱绻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担心他了?”
崔银起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钟倩倩撇开脸去,隔了好一会她问,“他没事吧?”
“你没事吧?”崔银起说,“你脑子没事吧?”
钟缱绻被他骂得一愣,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你干嘛老阴阳怪气我?”
“呵呵。”
崔银起看见钟缱绻这张好欺负的脸就来气,对于长得好看的女人来说,善良就是一种罪孽。
很显然,钟缱绻在他眼里,善良到了罪该万死的地步了。
他上去,两只手握成拳头,轻轻顶住钟缱绻脑门两边的太阳穴转着,“五年了!你还担心他的身体?踏马的,他那么高那么壮,发个烧昏迷而已,能死啊!”
钟缱绻噗嗤一声乐了,“不是的,我是怕万一高烧给他脑子烧傻了,成了智障,到时候万一他家里人追究起来,不还是得怪在我身上。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了,最好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离开了,这样至少牵连不到我。”
这个说法,崔银起听着心里倒是挺舒服。
他用鼻孔哼了哼,随后多看了钟缱绻几眼。
钟缱绻伸手,攥住了崔银起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两边拉开,“你别急啊,我就问问,而且贺诛以前很少生病的,所以这次晕倒我觉得有些意外,顺嘴问问怎么了。”
“我也很少生病的。”
崔银起说,“那我要晕倒了,你还会担心我吗?”
钟缱绻说,“我会第一时间帮你打110的。”
崔银起气得破口大骂,“120!那是120!打110什么意思!我人是凉了吗,你打110!”
钟缱绻捂着脑袋一边笑一边逃窜,“对不起啊!顺嘴说错了!是120,是120!”
崔银起骂骂咧咧地领着钟缱绻走了,一路上还被旁人围观好几眼。
“那不是小钟姑娘吗?”
“对啊,我们文旅局的大红人,听说咱们城市的经济能拉动,她出了可大一份力了!”
“边上那个看起来有点点混血的帅哥是她男朋友不?”
“不知道哇,那帅哥看着像是拉丁美裔……”
崔银起跟钟缱绻来到了停车场,两个孩子正坐在车子后排等着他俩呢,见到他俩,孩子扑上去,“妈咪!想死你们啦!”
看见孩子,钟缱绻心都软了,摸着他俩的脸,“这么乖呀,待在车子里没有乱跑。”
看见钟缱绻轻声细语和孩子们聊天的画面,崔银起想起了自己刚才和贺诛的对话。
这两个孩子,和他俩毫无血缘。
钟缱绻的身子……他带着她去看过全球各地的医生,得到的回答都是摇着头。
还好领养了这一对被人抛弃的龙凤胎,让钟缱绻的眼里重新有了光,世界也有了依靠。
原来有些时候,有些信仰和情感链接,并不是真的需要“血缘”这个词语来浇筑灌溉,更多时候,只需要一个字就够了——
爱。
崔银起看着钟缱绻和孩子们在后排玩闹的样子,好心情地勾起了唇角。
傍晚开车回来,发现楚鸢正好在厨房里给自己配营养餐,听见他们回来的声音,楚鸢从厨房里走出来,“你们去哪了,太阳都快下山了才回来!”
“带着孩子们去商场逛了逛,然后去了福利院见了一些老人和孩子。”
钟缱绻和崔银起一人牵着一个孩子走进来,对楚鸢说,“你身子怎么样?”
“今天有些孕吐反应,吃不下去东西。”
楚鸢摸着肚子说,“所以我正在给自己配餐呢,找点能吃下去的东西补一补。”
钟缱绻眼睛一亮说道,“我来给你弄吧!我之前有做过这方面的学习!”
楚鸢笑了笑,“你怎么什么都学过呀,是怀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嘛?”
钟缱绻和崔银起的脸色一变,然而还来不及阻止,天真的孩童已经将话说出来了,“妈咪没有怀过我们呀,但是妈咪对我们也很好哦!”
楚鸢站在那里,手里的动作都停住了。
隔了好久,她猛地回神。
看向钟缱绻的时候,眼里带上了心疼。
钟缱绻见楚鸢走过来,走这短短几步眼都红了,她低声说着,“楚鸢,我一直没和你说……”
话音未落,楚鸢把她抱了个满怀。
“怎么能不跟我说呢!这五年你怎么过来的!”
楚鸢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已经很少为自己哭了,她咬着牙为自己活着,却依然——会在身边人受苦难的时候,为她们流眼泪。
钟缱绻感慨一声,闭上眼睛,“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都知道了。”
楚鸢太聪明了,又太善解人意了。
楚鸢抱着她抱得那么紧,“什么都不用说,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缱绻,受了委屈就告诉我呀!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边上崔银起很自觉地给她俩让了位置,钟缱绻被楚鸢抱着,那样温暖有力。
原来女人的怀抱也一样这样令人安心。
钟缱绻笑着说,“好了都过来了,现在我不是有了两个孩子了吗?”
楚鸢松开她,揉着眼睛说,“没事!我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孩子!我让楚斐做你的干儿子,以后他也喊你妈妈!”
钟缱绻鼻子都酸了,“楚鸢你真好。”
“你知道就行!”楚鸢嚷嚷完噘着嘴,“我天下第一好!”
然而与此同时,不在海岛在自己家中的楚斐正坐在电脑前,手托腮看着电脑屏幕,问了一句,“今天没有什么要干的事情吗?”
——坏小孩频道——
【flash:你这么闲的嘛】
【非文:我妈咪出去度假了,我爸去钓鱼了,留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沈相知:晚点聊,我在给我家猫做绝育手术。】
【flash:……你有兽医证吗?】
【沈相知:没有。】
【黑桃k:当你家的猫好可怜呀,连蛋蛋都要被嘎了。】
【沈相知:你想做绝育的话也可以找我。】
【黑桃k:我还不想死】
【潋:这不是夏流光吗,你怎么会来我们这里聊天?回国了?】
【flash:想我了吗温潋。】
【凛:对我妹妹说话放尊重点!被我爸知道了,小心你的狗命!】
【flash:你爸在坐牢,出不来。】
【凛:我爸可是杀人坐牢的!你不怕?】
【洛修:谁爸没有!】
【唐天一:谁爸没有!】
【苏未来:看不懂你们在得意什么……很自豪?】
【沈相知:都该阉了】
【flash:我爸没有!你们以后考不了公咯!哈哈哈!】
【非文:………………和你们说话真的好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