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建写《洛神赋》,那个出水的神女跃然纸上,而此刻的少女,则让纸上的神女活生生的出现了众人面前。
庾家郎君趁着四周都是乱糟糟的声音、不一定能听得见他说什么的当口和谢言咬耳朵:“我算是知道了,你阿兄为什么那么快就说定了要娶人家了——这要是换成我,我也愿意。”
又捅捅他,轻声说道:“哎,你方才说你没见到过她到底长什么样儿,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谢言白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你爱信不信!”
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谢言就是始终不知道谢潮生到底长什么样子。谢风雨和谢歆都见过,甚至家里的仆妇都有不少是见过谢潮生的,但是他偏偏就是不知道人家一张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也知道这事儿说出来不好听,但是能怪他吗!
知道的全都不约而同的瞒着他,这件事情分明没有商量过,但是却都做出了一样的选择,这才是令谢言不高兴的!
庾家郎君一看他阴沉沉的面色,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当下“噗嗤”一笑,调揩说:“若是我,我也不告诉你。不是觉得你怎么样,而是人家自己不愿意说。如晦虽说与你亲近,但是你也看见了,显然是人家的妻子要更重要——王家瞒了这么多年显见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如今人家没说,凭什么要告诉你?”
谢言想了想,勉勉强强的觉得他说的还算是有道理。
“好吧,我不同他们计较。”谢言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谢风雨的脸色有些晦暗。
谢潮生含着笑坐在床畔,无意间将谢风雨转瞬即逝的晦暗收入眼底。却不动声色。
却扇之后饮过合卺酒,慢慢的人都退出去了,只留下谢风雨陪着谢潮生。谢风雨的神色和笑容都是温和的,在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晦暗。若不是谢潮生相信自己的眼力,只怕会认为那一瞬间是自己的错觉。
实际上,除了那一瞬间之外,谢风雨今天一整天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应该出现的情绪来。
“要先在这里住一晚。”谢风雨坐到谢潮生身边,轻声说道:“不过我们不住在这里,要比现在偏僻一些——也安静一些,适合你修养。明日我再带你去看。”
谢潮生点点头,轻声说:“好。”
谢风雨笑了笑,接着说:“我们之前虽说已经约法三章过,只是今日情况特殊,怕是要和你共处一室的。”
谢潮生又点点头,这个,她也算是早有准备。
成婚之前就说好了的不圆房,但是这件事是瞒着两家的长辈们的,不然的话只会平添许多麻烦,既然如此,他们就不可能在头一天的时候就分居两室。
至于之后……那就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了,谁也管不了分毫。
“今日天冷,怕是郎君要在地上睡一晚了。”谢潮生微笑,丝毫没有心疼谢风雨的意思。开玩笑,从前当兵的时候她一个娘子都能跟着众人一起急行军、打地铺,好的时候还有层稻草,坏的时候干脆就是直接睡在地上。她还不至于因为要让谢风雨打地铺而觉得为难。
谢风雨楞了一下,苦笑:“多谢娘子体恤。”起码没有赶他去睡外头,算是好的了。
谢潮生满意了。于是两个人一个睡在地上一个睡在了床上,相安无事的过了一整夜。
但也仅仅是相安无事。
听帐的人早就被谢风雨打发干净了,当然即使就是谢风雨不打发了,被人发现了他们没打算圆房也是说得过去的——谢潮生身体不好,又劳累了一天,若是晚上依旧不知收敛,万一在病了就不好了。
谢潮生的身体因素很多时候都能成为护身符。
当然,有些时候人们宁愿不要这样的护身符。
谢潮生隔着一道屏风的看着和衣而眠的谢风雨,眉头微微皱起。
今天谢风雨神色间一瞬间的晦暗谢潮生可以确定她没有看错,但是为什么?在此之前和之后谢风雨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那是为什么,谢风雨会突然间表现出异常来?
――是在却扇之后。
谢潮生很确定,是在却扇之后,四下里安静下来的那一瞬间,谢风雨脸色晦暗了一下。等到她笑着说了一句话、众人回过神儿来之后,他恢复如常。
是因为什么,她的脸吗?谢潮生皱着眉头想,但是因为一整天的忙碌,意识很快陷入混沌中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晨起谢潮生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有些暗,昨夜铺在地上的被子已经整整齐齐的叠起放在了床脚,丝毫看不出来有人在地上睡过。
谢潮生抿唇微微笑了一下,心知谢风雨起来的时候怕是刻意放低了声音才没有吵醒她。
青庐外的香橼听见了动静,疾步进来了。
“女郎。”香橼眉眼带笑的,帮着谢潮生将一边的帘子挂了起来:“女郎可要起身?”
谢潮生白了她一眼:“不起来,你进来做什么?”
香橼笑得更高兴了,转身出去招了招手,跟着进来了三四个还没有留头的小使女。
“她们几个是拨过来服侍女郎同郎君的。”香橼现在管着这些小丫头们。
“哦。”谢潮生点点头,问起谢风雨来:“他呢?”
昨天是香橼守夜,一大早就看见谢风雨出去了,此时谢潮生问起来,便直接回道:“郎君去了演武场。”
谢家一直都有人领兵,家中也一直都划了一片地方出来做演武场。这些是香橼知道的,但是谢潮生听进耳朵里,就换了一个意思。
演武场。那是她在的时候,才开始修建的。
她虽然不怎么回家,但到底也是有官职有封号的将领。那时候她住的院子虽说不小,但是母亲为她布置的时候没有想过以后她会走上那样一条路,所以种的花木不少,地方是不小,但是绝对到不了能让他练武的地步。
后来,兄长便专程在家里划了一整块地方出来给她修建了一个演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