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要去哪?”谢潮生佯装好奇的反问道。
“郎主吩咐婢子去厨上说一声。”绿萼不疑有他,回道:“七郎君讲究的很,郎主也是怕七郎君用不惯。何况,”说着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何况,这回余姚公主也跟着回来了。”
谢潮生很敏锐的发现,在说到“余姚公主”的时候,绿萼眼中明显的划过一种名叫鄙夷的情绪。
看来,她对那位七郎君的情绪,大半都在余姚公主身上了。
“既然是有事,就去做吧。免得回头耽搁了。”谢潮生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诺。”绿萼屈膝行了一礼之后匆匆走了。谢潮生站在原地等着再也看不见绿萼的身影之后才垂下眼帘,蓦然的说道:“回去吧。你去问问,余姚公主怎么跟着回来了。”
既然家里有头有脸的使女都很是不希望余姚公主跟着一起回来,那么,至少证明,她就是问上一问,也不会有人起疑心。
“诺。”细辛在背后应了一声,然后又迟疑着问:“那……女郎,我们是现在就回去还是怎样?”
“回去吧。”谢潮生想了想,说。
已经得到了很要紧的一件事情了。更重要的是,由着这件事可以撕开一个口子,她再询问什么也有了充足的理由。
再说了,除了要了解身边的环境之外,这具身体自身也还需要她去慢慢的了解啊。
相较之下,还是回去安全一些。
谢潮生的感觉没有出错,这具身体可能是因为身体弱的缘故,不常出门,但是却很愿意读书。她的小院子里那二层小楼里摆放了不少的书,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她现在迫切需要的史书。
不知道自己是谁,和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是很可怕的两件事。偏偏谢潮生现在,两件事同时发生。
谢潮生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很新的新编史书的时候,觉得她再次低估了这具身体在琅琊王氏的地位。
新编写的史书琅琊王氏当然不可能没有,但就这样放在她一个小娘子的书房里,足以看得出来她之重要。
而且,这本书是独属于她的。书上还有她做的笔记。
案上摆着的白玉香炉袅袅燃着味道清淡的线香,谢潮生就静静的坐了有整整一日。
从她的书和笔记之中,谢潮生清楚知道了她是谁和她在哪里这两个问题。
前一个,这具身体名叫“王微”,微这个字,取的是“太微”的意思。
琅琊王氏现在的宗主名讳为“羲”,王羲。娶的妻子是高平郗氏的娘子。王羲和郗夫人有七子一女,她的父亲,正是王羲。
琅琊王氏入仕者众,可是她父亲和一位长辈不和,早年间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出仕了。与此同时,留在家中的,还有她的第三位兄长,名唤王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王羲的长子夭折的早,身后连个孩子都没有留下来;二子王凝作为王羲实际意义上的长子,几乎顶替了所有父亲做过的官职。
王焕始终随侍左右。
绿萼口中的郎主,指的应该正是王焕。而那位七郎君,则是她的七兄王献。
从她自己的笔记之类的东西上看,王献实在是很有才华的一个人,娶回来的妻子更同样也是高平郗氏的娘子。^
只是可惜好景不长,王献被如今皇帝的姐姐看上了,非逼着王献休妻另娶,王献无奈之下真娶了余姚公主司马氏,这好像还是余姚公主头一回和王献回来。
绿萼对他又倾慕又有些隐隐不屑的缘故正是如此。
而这里,是会稽郡山阴县。
当年众多士族南渡之时,琅琊王氏重新选择了会稽郡的山阴县来重新修正祖坟和祭田,几乎可以算是重新定下了聚居地。
那一场大南渡,史称衣冠南渡。
从王氏自己算起,宗主也已经换了好几代了。
王羲她是认得的,只不过那时候王羲比她还要小了不少,应该叫她一声表姑母,是她的表兄王承的儿子。只是如今……这个人却成了她的父亲。
许是因为她的母亲生下王微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王微的身体是真的很弱。再加上当时恰恰正赶上王羲立誓再也不出仕,郗氏大惊之下早产,不仅仅是伤了自己的身子,连带着孩子也受了不少影响。
谢潮生不免叹一句“世事无常”。
自长江划出一道分界线,以南依旧是司马氏的江山,而北方,匈奴、羯、鲜卑、氐、羌五族互争,眼下为首者是氐族的秦。
如今的北地,正是氐族的天下。
“女郎,女郎。”细辛匆匆忙忙的跑上来,气喘吁吁地。
谢潮生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笔,慢悠悠的说道:“何事如此慌乱?”
细辛深深吸了一口气,惊慌失措的说道:“女郎您还是快去看看吧,余姚公主来了。”
谢潮生蹙眉。
“来了便来了,你如此惊慌失态做什么?”谢潮生慢慢的说,她还有些没有回过神儿来。
在她原本的时代,司马氏就已经很是大权旁落了,怎么,现在难道还能比那时候好吗?
看看她表兄王承的做法,要不是他自己不想当皇帝,不愿意取代司马氏成为众矢之的、出头之鸟,现在的江山到底是谁的可还说不准呢。所以,就算是余姚公主真的来了,又何须如此慌张?
细辛哭丧着一张脸,说:“不是啊,女郎,余姚公主已经到院子外了。”
院子外……那看来,这位余姚公主在细辛来同她说话之前就已经来了啊。
谢潮生了悟,轻笑一声,点点头说道:“那就下去迎一迎吧。”
不等谢潮生走到门外,就已经看见余姚公主了。
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容长脸,眉目婉约秀丽,唇畔含笑,头发梳了高高的飞仙髻。穿了一件深紫色的曲裾,斓边则是靛青色。
似是听见动静,余姚公主抬头,微微一笑,柔声说:“想来便是妹妹?”
她说话的时候恰巧有风从游廊上吹过,衣服上长长的飘带随风而动,很是飘逸。
倒不是很像是个公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