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潮生脑中轰然一声:“都烧掉了?一张不留?”
谢韶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一张不留。嫂子你不知道吗?”
她怎么会知道!昨日她见到的那张画,分明就是他!
谢潮生脑子里一片翁然作响。但很快她就想通了。
那副画成了漏网之鱼、能存留下来,大抵是因为没什么人知道。
画是在军中时作的,画完了之后很有一段日子都是在忙着打仗,军营的驻地都迁了不止一次,等到有时间有空闲的时候,早就把这件事给忘到了脑后了。
想来是她中间回家的什么时候,,或者是打了胜仗、得了战利品时把这幅画也带了回去,让人一不小心丢到了她小时候的那些东西里,才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没有被卫宸烧掉。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漏网之鱼这件事,谢潮生倒不是很担心。这么长时间过去,就算是当初没有烧掉,现在只怕也没有人认得画上画的到底是谁了。
卫宸这是笃定了,不会让她想起他长什么样子了?
谢潮生气到失语,冷笑一声。
谢韶有些被她吓到:“嫂子,你怎么了?”
谢潮生回过神,垂下眸子,敷衍过去:“没什么,只是之前听闻谢言说我怕是可同卫宸相较,故此问上一问。”
谢韶乐了:“他那个人没心没肺的,哪有人这番比较的?你莫要听他乱说。”
谢潮生笑笑,没有说话。
谢潮生不知道为什么会导致自己和卫宸的样貌一样。但从一开始,谢潮生就不觉得是她自己哪里钻了天道的空子才会重新在王微的身体里醒过来,她始终觉得,能以这样的方式活下来,大约是别人的一场阴谋算计。
即便她的猜测有所偏差,至少也是猜对了一点——她的重生,不是巧合。
并且,和卫宸,有莫大的关系。
忘记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天下无人不识的人不是个简单的事,但是单纯的只是让天下人不记得他的样貌却不是难事,尤其是,在不长不短、世上的人几乎都已经改换过一次之后。
谢潮生坐在书案后,点了一炉清香。
烟气袅袅飘散出来,谢潮生盯着扩散的烟气,缓缓的将长久以来的一些不寻常连成一条线。
那些在脑海中细碎的不寻常,像是一颗颗珍珠,需要一条把它们连在一起的线。
四十八年,从她死,到她活过来,中间有四十八年的空白期。这四十八年间,见过她、认得她的人几乎都已经思得干干净净了。干净到哪怕是应该完全不认得她的谢元通都不在了。
干净到令人细想之下,只觉得诡异。
偏偏是这个时间。
还有卫宸自己的死。
她知道的,是说卫宸身体一直都不好,所以在南渡之后不久就病逝了,坊间一直都说他是因为精力耗费过度而去世。但就谢潮生自己来看,这种传闻的可信度却并不是很高。
卫宸随军那么多年,虽然身体一直不好,也曾经有过数次病危之时,但要说真是因为耗损精力而导致的旧病复发而死,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何况,当日和卫宸彻夜说话的人,是她的兄长谢幼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何时那么好了?她怎么不知道?
处处件件,不想时自然不显眼,但是一旦开始细思,便像是退了一层皮一样,显露出原本潜藏起来的东西。
谢潮生一直坐到谢风雨回来。
“我听你的丫头说你自己坐了快一整天了?”谢风雨回来后将自己的斗篷脱下交给服侍的使女,边点上蜡烛边问谢潮生。
那语气漫不经心的,似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他只是好奇罢了。
谢潮生眼眉都不抬:“你消息倒是灵通。”
这句话里包含着的,全是讽刺意味。
谢潮生的事情,谢风雨却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尤其还是谢风雨晚归的情况下。
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简直不言而喻。
谢风雨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是什么事?你午膳晚膳都没有用,她们担心,自己也会来问一问我。你不想同她们说,倒不如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潮生终于抬头,原本精致漂亮的眉眼却如刀锋般锋利:“缘何要告诉你?谢风雨,”她的语气和声音都是冷进人骨子里的:“你凭什么来管我的事情?莫不是忘了,你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夫妻。”
谢风雨眉心狠狠一皱,似乎被谢潮生的话刺伤了:“那么,哪怕只是暂时合作的盟友,我也是可以关心一下你吧,不是吗?”
谢潮生冷笑:“此时不过是我自己的私事,与郎君毫无关系。郎君若要刨根问底,不如换一个人?”
谢风雨垂眸,很是受伤:“你若不愿说,也便罢了。只是若有事,必要告诉我一声,我若是有什么事情是能帮你的,也必然白死不辞。”
要是平时,谢风雨这样说,谢潮生就好脾气又疏离的拒绝了,但是现在谢潮生难得的脾气不好,又因为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自己身上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故此也没有在谢风雨说出想要帮助的时候拒绝。
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也确实有事情要谢风雨帮忙。
“内苑有多少古籍?”谢潮生突然问。
这个内苑,指的就是现下的内宫。
谢风雨挑眉,想了想才说:“我不是专程管理此事的人,只是若你想知道,我大抵也可以帮你问一问。只是有些稀有的书,你去内苑,还不如回去问问你母亲。”
谢潮生不常进宫,当然如果真的很想去,依凭她的身份也不是去不得。即使是现在成了谢风雨的妻子,也一样不喜欢进宫。
她想了想,最终只得泄气的说:“那我应当是要回去一趟了。”
谢风雨目光闪了闪,问她:“家里的古籍虽说是不比王家,但也决然算不得少,你怎么张口就问内苑的书?”
谢潮生看她一眼,没好意思说家里的古籍什么情况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要是说近两年间的书籍各式各样的,家里自然不少。但是要说更早的志怪异谈,只怕就不是家里能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