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梼杌眨了眨虚幻的眼,他刚陷入过去的想法里,这忽而耳畔有人说话,好像是几句话说到了心尖上。
虚幻的影从整个人变得只剩下一半,乍一看着实有些让人惊悚,不过看得久了,却徒生悲悯。
那刚刚说话的声音顿了顿,不知如何开口,终究是轻叹了两声。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何时才能放下。”
“我知你是依附凶骨而存在的灵魂,但那副凶骨已经有大半和那小子融合在一起了,你还不离开,是打算不转世了吗?”男子的声音夹杂三分淡然。
好似刚才的悲天悯人都是假话来着。
虚幻的梼杌并不丑陋,反而是出乎意料的有些好看,是一种邪气融入血水的妖艳。
只是可惜他的一举一动都太过温和,一点也不随心。
梼杌没有看到是谁在说话,但他好歹也曾经是一介凶兽,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害怕的。
“我虽不知你是谁?但总归是知道这世间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这么好心来劝我转世,想必我若不转世便有什么地方耽搁了你的计划吧。”三言两语的猜测,有几步都踩到了点上。
那声音缓缓呼吸几息,忽而轻笑出声,扔出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乍一看很像是一截发黑的骨头。
骨头上微微发颤,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挣扎出来,许是对藏起来的那人说,亦或者是对梼杌想说些。
阿鲧,她醒了…
她终于是醒了,融了我的骨,这便是半分活路都不肯给我留下吗?
哈哈哈哈——鲧啊鲧,为什么啊!
我真心为你,这是她给不了的在乎,你怎么就这般无情?
……阿鲧,我若是消失了,你……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来?
和冥骨无法张嘴无法说话。
她已经虚弱到连一点气息都存不住了,点点滴滴的记忆如同回光返照似的,瞬间涌入脑海,那是她有记忆时便记得的声音。
——
周身是烈焰焚烧,赤黑色的火焰一看就让人心生不详的预感,那赤黑色火焰里细细的看过去,你会看到无数鬼面,还有点点金光。
就像神魔融在一起了。
那是他们无法描述的场面。
赤黑色的烈焰焚烧的感觉是极为寒冷刺骨的,周边的地面都结了厚厚的冰块层,如果能够测量,那大概就是两丈高,若非有个几百几千年,这种厚度是不可能存在的。
而烈焰的冷融化了寒冰,忽而又冻结起来,有融在一起的,也有层层叠叠的。
这些冰块的颜色都不是一般的白色与透明,反倒是一层黑金色。
眼神落下是极为神秘的感觉。
“你何时才能融合这些舍利。”这话乍然一听好像是个问句,‘它’晃了晃,想要奋力睁开眼睛,只是有些徒劳无功。
‘它’想要回答:很快的,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可是无论‘它’是什么样的想法,外面那人都是听不见的。
后来那人就没有说话了,再后来就好像离开了,整个天地又变得寂静无声。
‘它’苦恼极了,想要张口,可是努力很久也没有出现半点声音,就仿佛‘它’天生就不能说话。
时间慢慢过去,‘它’还是那样一副旧样子,就连‘它’自己都开始嫌弃起来自己了。
那人在这些时间里偶尔来看看‘它’,有时说上一句两句的,‘它’便觉得这就是欢喜,后来突然有一天,‘它’感觉自己要被这赤黑色火焰融化了去,承受起起伏伏许久的痛苦,‘它’发觉自己能看见了。
看见了赤黑色火焰的生生不息,也看见了那人的模样:真是好生让骨欢喜呀。
那人一身白袍长衫,眉目温润清浅,一举一动都有着不可描述的魅力,‘它’便时时看着她,盯着她,‘它’还不知道这世间有性别之分,‘它’看见的男子其实是个女子。
那时还不知晓何为性别的分类,只觉得这人好让骨喜欢。
一看便觉得欢喜,许是这第一眼,这无数年岁见到的都是这个人,才继而在之后动了心吧。
可是‘它’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忘记自己是骨,是个没有心的骨。
那天,一直燃烧的赤黑色火焰突然熄灭了,久经不化的黑金色寒冰也逐渐融化了去,‘它’有一种预感,一种很奇妙的预感。
后来发生的事情确实如‘它’的料想,‘它’离开了那个地方,落到了那人的掌心,那是‘它’第一次落入那人手上。
不算高的体温让‘它’觉得这烫度有些难耐,不过那时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而已。
‘它’后来跟着那人到了一个白云悠悠,看上去非常空旷的地方去了,后来被那人捏了一点泥巴裹在骨上,黏糊糊的,一点也不喜欢。
可是看在是那人动手的份上,我就小小的不介意一番吧。
可是‘它’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事情,也不知道那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悲哀。
‘它’有了息壤的记忆,才知道那是喜欢,但女子之间是不能喜欢的,那是不对的。
‘它’撇了撇嘴:“这有什么的,喜欢就是喜欢了呗。”
这是‘它’说的第一句话,也着实落到那人耳朵里,那人面上不变的温润,也不管‘它’这句话到底说的是息壤还是‘它’自己……总之这话那人是听不见的。
或者是装的吧。
……后来,后来那些事情也就众所皆知了,越是欢喜越是放不下。
真是……可惜了啊。
和冥骨轻微颤了颤,而后恍若死骨,一层乌光都消散了去。
——
“这是?”在兽狱里长大的梼杌记忆很多很长,但这和冥骨阴邪的东西是不会让他沾染的。
“和冥骨。”鲧的声音说的清晰,梼杌也确实听的明白。
“——是和冥骨?!”梼杌陡然一惊,他不知道和冥骨的模样,但是他了解过和冥骨,毕竟和冥骨可是最适合当傀儡,当夺舍体的存在。
鲧静默了一会。
“是,我留它一命,接下来便看你们的造化了。”
然后就是满室寂寞,无声无息,许久才闻得一声轻叹。
“和冥骨啊,也是和凶骨不相上下的东西——竟是比我还要悲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