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蚣蝮怎么也没想到,北阴竟然是居无定所的。

这人一点都不气派,没有自己的府邸也就罢了,竟然还没有自己的地盘。今天在这岛屿上待两天,明天在那岛屿上待两天。不过,较为出人意料的是,这些偏居一方的灵族、鬼族和妖族,都对北阴格外敬重。

当然,这些事,对蚣蝮来说,都没兴致。

在他内心里,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了。他之所以愿意跟着北阴,东奔西走,仅仅是因为,他觉得北阴救了自己,自己若是一走了之,就显得薄情寡义。可跟着他,又不能任由他指使、驾驭,因为那样,自己就掉了龙族的价。毕竟,龙族还没有哪个会和黄龙一样,与人为奴的。

所以,他心里琢磨着,干脆就跟着他吧,什么时候把北阴熬死了,自己也就身体和心里上双重解脱了。

于是,他的日常生活就是,北阴修炼他睡觉,北阴观潮他睡觉,北阴打坐他睡觉,北阴睡觉他睡觉。

但北阴对他的行为熟视无睹,每天坐着自己该做的事情。难怪当初他说,跟着他就要过百无聊赖的生活。

一晃数年。

时间真是不禁掰扯。

蚣蝮睁开眼,看着一成不变的冥海,感觉自己像是已经睡了一万年。

“睡醒了?”北阴破天荒竟然主动朝自己说了话。

“你是猪龙吗?泽鳄去世的时候,就没告诉你,你不是他亲生的吗?否则,为什么这么能睡?”

蚣蝮打着哈气,懒洋洋道:“恕我直言,你什么时候死啊?”

北阴一笑道:“不好意思,我和你一样,早就已经挣脱五行束缚了。只要不自杀,不生不灭,直到永远……”

“啊?”蚣蝮顿感失望。

“怎么,这么苦哈哈熬着,就在等我死?”北阴摆摆手道:“其实你大不必如此,当时我不就说了,我救你,是为了圆自己的心愿。和你无关。哪怕没有你,我可能也会去救一条蛆,一只猪,一只毛毛虫。你要是为了感激我留下,还是走吧,我谢谢你了。”

蚣蝮瘪瘪嘴,嘀咕道:“拿我和蛆、毛毛虫比,你可真是杀人诛心……”

“有吗?”北阴指了指水面道:“冥海虽然黑了点,可当镜子完全没问题,你去照一照。”

蚣蝮懒洋洋站起身,慢吞吞到了海边,朝着水中一望,突然凝滞了。愕然发现,水中竟然是一张潦草臃肿无神的面孔。

这……这就是我?

蚣蝮看着那面孔,犹如垂垂老矣的老者。

鳞甲无光,龙角疮痍,一身赘肉,确实,和蛆和虫子,和猪有什么区别。

“浩荡入溟阔,志泰心超然。”北阴淡淡道:“坚志而勇为,谓之刚,刚,生人之德也。你这生不生,死不死,实属浪费天数。去吧,不用在我这蹉跎了。我本来也没想让你为我做什么,你倒不如巡游天下,自由自在,还能落得一身清闲。”

蚣蝮听了这话,有些无地自容。

是啊,自己这都是在干些什么啊。

从这日起,蚣蝮虽无雄心壮志,但也不再颓废消弭,每当北阴静修之时,他便也从其周身怡然自修。闲暇之时,一人一龙,周游南冥海,一览天地阔,身心自宽达。蚣蝮渐渐开始觉出了活的滋味……

时间飞逝,一盏十年。

那一日蚣蝮又陪着北阴在岛上闲逛,他们发明了一个极其有趣的游戏,可以锻炼彼此的听力、嗅觉、眼力乃至所有感官。就是一个人站在沙滩的那头,面相大海,另一个人在身后偷偷地走,前面的人不时回头,后面的人需保证走路时不被前面的人看见,直到冲过前面人的终点线……

就在这时候,来了一个年迈的老妇人。

后来蚣蝮才知道,此人乃是桃都山的万屿老母。老妇人见北阴尚在静修中,便也没打扰,而是安静地坐了下来。

桃都山是东南冥海诸多岛屿中的一员,也是冥间灵族的圣地,蚣蝮猜测,肯定是有要事相商。在她来后没多久,又来了几个人,蚣蝮大多数都认得,这些人都是东胜神洲朝南,个个大陆、岛礁、兵镇的妖族、鬼族头脑。

北阴入定归来之后,蚣蝮就识趣的退到了一边。

也不知道这些人和北阴说了什么,反正一直到天亮之后,鬼族要避光的时候,这些人才走。

北阴告诉蚣蝮,魔族人杀到了三河渡,屠杀了三河地带的先天鬼族、妖族和灵族。如今帝俊再次出山,准备平息这场纷争。可万屿老母在内西南诸族有意让自己参加会盟。因为他们发现,帝俊压根不在乎冥间诸族的死活,已经传言,他要号令百族,在三河渡和魔族人决战。按照要求,灵族甚至要全族出征……

“帝俊要统御三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你的打算呢?”蚣蝮反问道。

北阴淡淡道:“我自诞出,并无心权事。帝俊之欲,我无兴趣。至于魔族,确实野心勃勃。想必早晚会有一战。”

蚣蝮不屑道:“修道不济世,你还修哪门子的道?”

“呵呵,你还反教训起我了!”

“有理不在声高。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有这么大的本领,却整日在这海上空度日,那和我那些年日日酣睡有啥区别?当年龙族覆灭之乱,死了多少人,我如今还历历在目。魔族的野心,我也曾亲自眼见,经过这么多年的经略,若是没有人为三族出头,恐怕死伤的何止当年龙族覆灭时之人数?”

北阴沉默稍臾道:“你这条睡龙,竟然也慷慨激昂起来。要不,我就去看看?”

蚣蝮犹豫道:“按理说,我该陪你去,可那帝俊视我为祸根,见了我肯定是要杀之而后快的,所以,我就不去了……”

“怕什么!”北阴·道:“当初的蚣蝮不是死在东川大泽了吗?你是蚣蝮的儿子啊,蚣蝮二代。上辈子的恩怨,关你什么事?颥野、奢比尸、骸骨睺都是你父亲杀的,和你何干?”

蚣蝮愣了愣,才明白北阴的意思,笑道:“哦,原来还可以这么玩。成,就这么定了……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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