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农场格外喧嚣,地里有拖拉机往来驰骋,地边的大院里,各种机器在奋力运转,它们发出的轰鸣声和拖拉机的咆哮声,汇聚于农场的上空,向周围萧索的旷野深处远远散播出去。
这些声音没有影响到果园里的村民,他们有说有笑的给果树修枝,只不过说话的嗓门比平时大了许多,耿村长似乎是想回报农场提供的食物,带着村民们在主动找活干,虎子理解他的举措是为了求心安,任由他们在农场活动,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多说什么。
忙过了秋收,虎子又进入了无为模式,农场的日常运转已经自成体系,他再去指手画脚反而是添乱,每天的例行巡视也只是向大家昭示自己的存在,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大家都喜欢他的管理方式,只要做好了份内的工作彼此间就相安无事,虎子也喜欢自己的方式,他又不是资本家,需要变着法的压榨员工,只要大家能完成任务,他乐得回家逍遥。
吃过午饭,虎子逗弄了一会儿胖儿子,小家伙一开始还给面子,咿咿呀呀的哄他开心,过了一阵就翻脸不认人,干嚎了两嗓子抗议他继续动手动脚,刘玉兰闻声而来,一顿巴掌驱走了骚扰宝贝孙子的坏人,虎子悻悻的出门,蹬上自行车去厂里,今天是公布晋级考试成绩的日子。
虎子到厂里的时候,还没到上班的点儿,远远看见布告栏前围着一堆看成绩的人,他没往跟前凑,一偏车头转向了一食堂,柱子刚带人打扫完厨房,正准备锁门下班,看见虎子进来扯着嗓门先吆喝上了:“哎呦,是十级技术员周虎臣同志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儿您安排人言语一声就成,哪用得着您老人家亲自出马。”
虎子听见这话心里踏实了,看来十级技术员是稳稳到手,一食堂离布告栏近,柱子肯定去看过了,他心情轻松的接过话:“那个小何同志啊,我老人家亲自出马肯定是有事要办,听说你最近帕金森综合症有复发的迹象,我是治病救人来了。”
两人在食堂里扯淡聊天,等到了上班时间,布告栏跟前再没人,虎子去确定了一下自己的成绩,这次技术科参加十级考试的人一共有三个,成功晋级的就他一个,今天不是点卯的日子,他不想去单位刺激另外两个没考过的同事,和柱子一起下班回家,虎子现在正式成为十级技术员,工资涨到了八十六块五毛钱,跟老易的八级工相比,月收入还差了十多块。
每天维持着农场的日常工作,到了点卯的日子就去厂里报到,技术科的十级技术员一共有四个,虎子是其中之一,具体的工作内容变化不大,同事们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唯一感到有变化的地方是每月的工资多了十几块钱。
眼看到了年跟前,轧钢厂的工人们又领了一次福利,这次发的是三十斤玉米面,用手捻了一下精细的面粉,工人们心里感慨万千,就连五斤羊肉被取消的怨气都消散了不少,这大半年来,要么吃的是掺了好些麸皮和玉米芯的面粉,要么是整颗的粮食,就这些都不够吃,还得用土豆红薯凑数。
托了身为轧钢厂工人的福,每周能带回去些豆腐和鱼肉,前面发的两次福利也解决了不少困难,家里的日子还能凑合着过,那些单位不好,人口又多的家庭,日子过的才叫艰难,什么能吃不能吃的东西都往肚子里填,有了这三十斤精面,今年的春节能过的略微像点样子,对于别的家庭而言,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对于轧钢厂的人来说,是有了比较才有幸福感。
轧钢厂的工人在体会领取福利的幸福感,虎子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没做,眼看快要过年了,空间仓库里准备好的粮食还没送出去,花了三个晚上的时间,还是去年的三个村子,在每家门前放了一百斤粮食,空间仓库里剩下的,还够明年送一次,自己只能在这三年帮点忙,再多的也有心无力。
收到粮食的三个村子无人议论这件事情,就连党员干部也是一言不发,有无知的村夫愚妇在家摆上了香案,偷偷的烧了好几天香,村民们闻到村支书和民兵队长身上有香火味,他们解释说家里面有蚊子点了几支蚊香,对四害一定要除恶务尽,村民们纷纷附和,言称自家也有蚊子,需要点蚊香除害。
街上采办年货的人很多,能买到的东西极其有限,大多数人只是在茫然的游荡,听到哪里有东西卖的消息就往哪里跑,赶到跟前发现十有八九是假消息,随着春节临近,人们对今年的年货已经不抱希望,本该热热闹闹的街上人越来越少,剩下的人感觉瘆得慌,也不敢在外面停留,街面上逐渐变的空空荡荡。
非着名的黑市独行侠易中海易师傅,情绪低落的行走在黑夜中,最近一段时间,黑市上的食品越来越少,偶尔出现一点也是天价,其它的东西都是一些日常用品或是古董字画,货主们不再收钱,只求能换取一点食物,往常生意红火的票贩子,现在是无人问津,有钱有票买也不到粮食,拿在手里跟废纸一样。
忠诚机敏的阎老师,一直坚守在岗位上,侧耳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赶紧拉开大门,那笔挺的身姿、骄傲的神情,仿佛是在迎接凯旋而归的英雄,待看清老易空无一物的双手,他的身体佝偻下去,神情也变的沮丧,蹑手蹑脚做贼似的关上了大门,老易没有搭理他,沉默的走回中院,最后的努力也没买到东西,看来今年的年夜饭只能吃鱼了,四合院里的年夜饭还有鱼吃,城里的大多数人家吃的什么无从得知。
年前虎子又忙碌了几天,先是帮着院里的街坊们买回来一批海鱼,当天夜里给胖鼠队员们发了海鱼外带一包冻饺子,就连娄晓娥这样出身富贵家庭的人,都为饺子发出了欢呼,其他人的心情可想而知,最后他跑了一趟周雨婷家,送去了一大包饺子和各种卤肉蔬菜,至于虎子家的年夜饭,往年是啥样,今年还是啥样。
今年的大年初一,很少有人出门拜年,一个是买不到像样的礼物,另一个是谁家都没法招待人,虎子也是哪都没去,在家里宅了一天,大年初二去秦家村拜年,得知表弟和小舅子已经提干,两家人想感谢虎子,可是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还是他送来的。
今年照例有表弟写来的一封信,字里行间都透着嘚瑟,他俩是秋天提干的,领导对他们很器重,其他的情况一切都好,让虎子以后得叫他石排长,因为保密条例的缘故,关于工作的事情还是只字未提。
两人提干的消息传出去,上门说亲的媒婆络绎不绝,别人家是小伙子追求姑娘,他们这里反过来了,媒婆送来一堆姑娘的照片让两家人选,丈母娘和姨妈挑花了眼,半年时间过去了还没拿定主意,虎子劝她们早下决心,再拖下去担心她们相中了别人,但是人家姑娘都该生二胎了。
1960年过去了,这一年虎子见识了饥荒中的人生百态,提前布置的农场发挥了作用,为亲朋好友和周围的人提供了一些帮助,最重要的是,他的儿子诞生了。人间的苦难还远未结束,不过已经有了点应对经验的虎子,将用从容的心态面对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