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继续前行,草原的地面越来越于,野草的高度则在降低,而且逐渐变得稀疏起来。
最终,他们走到了一片刚刚没过脚背的草地里,那些草色泽灰白,却没有枯死,仿佛就像是老人的头。
在绿色的草原里,这些灰白色的短草极为醒目,而且从他们的脚下通往极遥远的草原深处,形成一条明显的道路。
沈栖梧醒来趴在白云轩的肩上说道:“如果…..如果真的有阴间的话,这里会不会通往我们的墓地?”
白云轩明白她为何会这般猜想,沈栖梧的伤势大多都是些外伤,虽然止住了血却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过分苍白。如果这真的是通往阴间的路,白云轩无悔的愿意走下去。
他同意沈栖梧的看法,说道:“看来要走到这条草路的尽头,才能知道是死亡还是别的。”
白云轩背着她走了很长时间,却仿佛还只在起始草原里的太阳升起然后落下,并不消失,围绕着草原转圈,然后再次升起落下。他们行走行走再行走,渴的时候就饮些道旁水洼里的清水,饿的时候白云轩就取出狼肉来吃,困意难挡的时候,他就睡会儿,她静静坐在一旁,待她疲惫了,他便会醒来,如此重复交替,白云轩的伤势稍有好转,她却一直非常虚弱某天又到了夜晚降临的时刻,不是真的夜,只是光线变得有些晦暗,天空里忽然下起雨来。
白云轩背着她在夜雨里奔走,不知什么时候,外衣盖在沈栖梧头上,遮着风雨。
今夜的雨来势太猛,只凭一把伞无法遮蔽,只是这荒草漫烟的世界,到哪里去找蔽雨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们撞破雨帘,看见了一座庙。
那是一座破旧的小庙,被风雨侵蚀的极为严重,只能从檐上残存着的狼头,隐约看出当初的规制与用途。
站在雨庙前,白云轩和沈栖梧都没有说话,很安静。
这是一座祀庙。
雨水从檐上落下,在断裂的石阶上砸成水花,还没来得及绽放,便被更多的雨吞没。
庙里燃着火堆,不知搁了几百年的木制神像,被劈成废柴后,烧起来味道有些大。
白云轩蹲在火堆旁,不停地从里面抽出被打湿的柴火,同时用烛台架翻动火里的那几块根茎。
沈栖梧靠在草堆上,脸色微白,看着很是虚弱。
以她的伤势和失血过多的情况,能够撑到现在全靠着白云轩的真气,还能活着已经是奇迹。
那几块不知是什么野草的根茎烤熟了,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白云轩从灰里拣了出来,撕掉外皮,走到她的身前。
沈栖梧接过,用手撕着慢慢地吃着。
白云轩静静看着她。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个夜晚,她是怎么救的自己,因为白云轩并没有亲眼见到过。
没过多长时间,她吃完了,白云轩把打湿了的手帕递了过去,然后开始自己进食。
沈栖梧拿着湿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唇角,静静看着坐在火堆旁的他,没有说话。
一路上,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很少说话,但为彼此做了很多事情。
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这些在世界里最光彩夺目、非常纠连的词汇,就被她和他很简单随意地做到了。
然后沈栖梧对白云轩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这句话她说的很淡然,但又很认真。
白云轩看着她笑了笑,说道:“我也是。”
然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很抱歉,直到现在才来问你,请问你怎么称呼?”
沈栖梧微笑说道:“我叫做沈栖梧。”
真的很有趣,他们两个人到现在,白云轩还从未问过沈栖梧的名字,究竟是谁。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夜空里也看不到星星。
然而看着她的眼睛,白云轩仿佛已经看到雨停后美丽的夜空,没有一丝雾气,纤尘不染,又因为夜空里的繁星而无比明亮,明亮的有些令人心慌,以至于根本没有办法对着这双眼睛撒谎。
沈栖梧也在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于净透亮,能够清晰在里面看到自己,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似乎只能做出诚实的回答。
长夜漫漫,冷雨凄迷,并不是睡觉的好时辰,更何况,这一路上她睡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
那么便只有闲聊了,而且可以不用消耗精神与体力。只不过他们现在是在逃亡,并不是在相亲,那么自然不会聊到一些太深入的问题,比如你家里有几口人?你爸爸妈妈好吗?你今年二十几了?你眼睛怎么这么好看?你身上是不是残留着什么好吃的?你可曾婚配吗?
这是真正意义上他们第一次聊天,他们是陌生人,并不是太熟,所以他们只好聊接下去的路途。
雨庙里的篝火照亮着这对年轻男女的脸,这时候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人生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场生在雨夜破庙里的闲谈,氛围很好。
寒雨在庙外越来越大,谈话的声音被压的越来越轻,草堆被烘的越来越暖,两个人隔着一尺的距离,靠着墙壁坐着,轻声交谈,偶尔会沉默思考片刻,眉头微蹙,被火光照耀成有趣的形状。
忽然间感觉到肩头微沉,然后沈栖梧闻到了一道很淡的体息。
看着靠着自己肩膀酣睡的白云轩,她怔了怔,眼里生出一抹微羞的恼意。她不喜欢被男子接近,更不要说是如此亲密的姿式,这一路行来,她被白云轩背着,已经让她觉得极为负担,更不要说,此时对方竟然靠了过来。
她伸出手指,缓缓抵住白云轩的眉心,准备把他推开,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用力。
如雷般的鼾声,响彻旧庙,竟把外面的雨声都压了下去。
沈栖梧看着沉睡中白云轩,想起来这一路上他的伤势都也曾恢复,随时昏迷,只要有时间,基本上都是闭着眼睛在睡觉,应该是元勇那一拳印在胸口的副作用……今夜想必也不例外,先前他应该早就困的不行,却一直在陪她说话,这让她感觉有些温暖。
同时,她还是觉得有些羞,这是她除开赵慕以外和别的男性如此亲近。
而且她和赵慕并没有夫妻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