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常舒阳只是笑,不回答也不说话,常建军心中恼怒,随即喝道:“说话!”
“嗯。”
常舒阳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说。见他这副模样,常建军想起了常舒阳的父亲常守明离家前的隐忍模样。担心自己操之过急把常舒阳逼成第二个常守明的常建军纵使心中窝火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恨铁不成钢地对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常建军和常舒阳之间的气氛虽不算险恶,但也说不上安稳。见状其他的常家人立刻上前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话,其中关心常舒阳的关心常舒阳,留常舒阳吃晚饭的留常舒阳吃晚饭。宋兴则是悄悄到常建军耳边递了句:“老爷子,来日方长。”
是啊,来日方长。只要常舒阳还认这个家,还认他们这些亲人,他就迟早得屈服。不谈感情谈恩情,泰桑公主能站到议会、站到常家一边对常舒阳和常家来说都是莫大的恩情。等常舒阳他日大展宏图,常家安稳如初,他又怎么可能会不感激泰桑公主?就算不谈感情不谈恩情,男人的本性便是食色、性也!孙儿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男人,那泰桑公主只看外表倒也是美艳动人。她那样的美人把常舒阳当块宝捂在胸口,哪怕常舒阳石块茅坑里的硬石头也得被她捂热喽!
诚如宋兴小子所说,来日方长。
这么想着常建军胸中的闷气总算是舒了些,他留了常舒阳吃晚饭。碍于一大家子人的面子,同时也忌惮着再惹哭奶奶,常舒阳不想同意也得同意。
另一边,没了常舒阳监视的闻暮雨总算是做回了人而非一滩要化在床上的烂泥。
“对,这一批设计我也很满意。”
桌面上是一叠设计师传真过来的等比例饰品设计稿,戴着蓝牙耳机的闻暮雨随手翻过着那些被自己用各色的马克笔做过记号与标注的设计稿,用温软的声音称赞过年轻设计师的设计。
“非常的精美,也符合我们对客户的定位。”
南都汇聚了来自大夏五湖四海的年轻人,许多人带着自己的南都梦来到这里,宁肯忍受一千块只能两人甚至三人合租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吃着路边干不干净都是个问题的路边摊也想要在这片土地上漂出个自己的未来。
在南都三条腿的马不好找,四条腿的年轻人却满大街都是。从身强力壮的搬砖工到拿得工资比搬砖工还要低的无名设计师,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各个行业皆有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被埋没的人才。
闻暮雨接触的这位年轻设计师则是只为一个字而挣扎,那就是:钱。
万恶穷为首。穷让人穷凶极恶,穷让人坐困愁城,穷让人抬不起头来,穷让人连笑是什么东西都能忘记。年轻的林御风就很穷,非常穷。
他的母亲早些年就得了癌症。他那点微薄的薪水在庞杂的治疗费面前根本是杯水车薪。所以林御风不得不一有空闲就私下接些小活计,自己炒根赚点钱。否则定期交完母亲的治疗费以后,他就连吃一顿饱饭的钱都没有。
闻暮雨是在sns(社交网站)上发现林御风的。林御风的社交主页里几乎没有什么私人性质的内容,全是他的作品以及寻求业余工作的留言。
林御风的社交主页看得出用了不少年。从他学生时代的个人作品、随笔、涂鸦到近期一些标着“废稿”的作品,图片已经多达上万张。只是随着时间的迁移,林御风的更新越来越少,根据他在社交主页上写的话来推测,他近些年来能公布的作品大多只有“废稿”,涂鸦、随笔也很少见了。
半荒废的社交主页是得不到太大的关注度与人气的。林御风那朴素到让人不仔细看就会以为已经被主人遗弃了的社交主页就这么被埋没在大夏上亿的社交主页里,除了固定的一小部分人会进行浏览以外几乎没什么点击量。而林御风就在这样的社交主页里贱卖着自己,贱卖着自己的头脑、精力与劳动力。
说林御风贱卖自己是因为他开出的价格不足普通设计师的五分之一。而他之所以只收普通设计师五分之一的费用是因为他拒绝一切的修改行为,同时也拒绝一切长期与耗时的工作。
对甲方来说,和林御风这样的设计师合作相当于赌博。给他的钱虽然低,可是成品效果如何、对成品的效果是否满意就是未知数了。然而看林御风社交主页下留言,显见还是有不少甲方愿意和林御风合作的。原因之一固然是便宜。另一个原因则是林御风的出手不俗,他的作品绝大多数确实地达到了甲方想要的效果。就算有一些小瑕疵和想要微调的地方,甲方也可以加一点钱买断版权后拿去给别的设计师进行修改。反正林御风看起来比起钱来更在乎钱。
哪怕是闻暮雨这样没有从事过设计行业的外行人也看得出林御风绝对不会受同行欢迎。他那空前低廉的接稿价格算是严重地影响了整个市场的市价。而他拒绝一切修改作品的行为也被同行攻坚为“自以为是”以及“高贵冷艳”。好在林御风从来不回复自己主页下针对自己的攻坚与人身攻击,那些在他社交主页上用小号叫骂的同行也就成了滑稽的跳梁小丑。
当初要不是欲寻求年轻的设计师合作的闻暮雨翻看大夏大学生珠宝饰品设计大赛的历届获奖记录,从中看到了林御风的作品,又用图片搜索引擎对林御风的作品进行了搜索,发现设计了那些简洁精美、完全符合自己希望的首饰的人在这么一个不引人瞩目的社交主页里贱卖着自己,她实在不敢相信这样有才能的一个人会生活的落魄到这种地步。
闻暮雨之所以委托林御风进行饰品设计倒不是因为他生活的如此落魄,闻暮雨想要施舍一下他。闻暮雨只是好奇,好奇这个曾经看起来前途一片光明的设计师怎么会落魄成这个样子。他是真的没有才华还是江郎才尽?如果他是真的有才之人,为什么又要把自己贱卖到如此地步?为什么他不能辞去现在的工作去找一份更赚钱的工作,为什么他又固执地不修改作品,固执地不接所有耗时较长的工作?
联系到林御风,并且把饰品设计交给林御风的时候,闻暮雨曾经向他提出要求:饰品要以现有的服饰作为灵感来源,风格不能相差太远。制作饰品的材料要以现有服饰的材料为基础,其他的材料则要选轻便便宜、容易进货还要容易加工,最好是能够不需要太多人工加工的材质,但是饰品不能有廉价感,材质也不能过于容易损坏。
以甲方给乙方也就是设计方的要求来说,闻暮雨提的要求算是多的。她原本以为林御风会坐地起价,又或者直接拒绝掉这样麻烦的工作。哪知林御风干脆地接下了工作,让闻暮雨把相关服装的资料以及质料发邮件的发邮件,发快递的发快递。
林御风签收了装有服装的快递之后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画完了初步的草稿。他的草稿已经让闻暮雨眼前一亮。闻暮雨马上找了人去照着设计稿把饰品的实物做了出来,那些最初实体化成功的饰品也就这样被闻暮雨当成了在股东大会上说服阎春和阎秋等人的武器。
闻暮雨和林御风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两人虽然没有实际的见过面,只是通过社交软件以及电话、短信相互来往,然而两人合作起来十分顺畅。一方是拿了定金就开始做事,做完马上就给闻暮雨回复。一方则是拿到了作品后迅速挑有价值的作品买断版权,迅速给设计师结算设计费。
由于林御风的作品水平都不低,百分之九十五的成稿都被闻暮雨进行了版权买断。偶尔有一、两张作品闻暮雨不打算买下版权,林御风也将这些作品的版权当成添头给了闻暮雨,作为对闻暮雨的感谢以及两人合作愉快的象征。
闻暮雨也不拒绝林御风的一番好意,只是在下一次结算设计费的时候多添一笔钱给林御风。第一次林御风似乎吓了一跳,慌忙打电话问闻暮雨她是不是打错钱了,把多的钱退给了闻暮雨。后来林御风再为同样的事情打电话给闻暮雨,闻暮雨便说那些钱是给他的分红。
既然是分红,那其中也就不存在怜悯或是同情这样的感情。林御风再推辞也就显得矫情了。是以他后来不再推辞闻暮雨给的“分红”,对闻暮雨给他的工作也愈发上心。
在电话里和林御风谈好最近一次的合作事宜,又从林御风手中买断了不少版权,并且知会林御风说他的作品会有别的设计师进行细部修改之后,闻暮雨挂掉了电话,思考着自己也差不多是时候该雇一个专业的会计来帮自己处理财务进出的问题了。
叮铃铃——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的座机响了起来。这个座机是玫瑰之星的内部电话。只有前台和前台转接过来的电话才能打入。客人多半是用这个座机来叫房间服务的。
闻暮雨看了一眼座机上的来电显示,见那是前台的号码便什么都没想就接了起来。
“您好,闻小姐。”
前台小姐甜美的声音传了出来,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疑惑。
“大厅里有人要找您。他说是您的朋友,姓阎,阎王的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