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辽东带来这个消息的二人乃是兄弟,若刘璋在此定然认得出,这二人不是别个,正是昔日刘虞麾下的阎柔、阎志兄弟。
当日幽州大乱,刘虞、公孙瓒先后身死。其中,公孙瓒所部侥幸逃脱当日一劫的,散了大半,小部分被刘备收拢。而刘虞麾下的,却大半都归降了曹操。
这兄弟二人却是有些倒霉,混乱之中被乱军裹挟着脱离了战场,不想却落入了散在北地的公孙旧部手中。
本来凭着公孙瓒与刘虞之间的冤仇,而公孙瓒所部之所以最终落了那种下场,都跟刘虞以及刘虞部下这些人有关。阎柔兄弟落到他们手中,简直就是百死无生的结果。
但总算阎柔机智,一番机变之下,兄弟俩好歹留下了一条命,但却从此沦为了,那帮已然占山为王的公孙旧部的奴隶。
直到后来公孙续忽然出现在辽东,对原父亲旧部发出召集令,他二人这才随着那些人一起下了山,并入了公孙续麾下。
再后来,轲比能与刘备达成交易,出面斡旋调和,最终公孙续被说动,将手下众将发散,自己孤身去了塞外北地。而阎柔敏锐的察觉到了机会,正好经过如此长时间的接触后,对方也对他们兄弟看的送了,两人一商议,瞅个空儿一头冲入刘备帐中,备言之前种种,恳求收录。
刘备当时正渴求人才,又对一些刚投过来的公孙旧部不太放心。这两人忽然投来,而且又隶属于原刘虞一脉,与公孙旧部又有了这么一段仇雠,让刘备不由的大喜过望。
这兄弟俩一文一武,按照刘璋对人才的分级,嗯,都是能称为“虾米”级的。其能力自然也是很有一些,刘备收下两人后,当即提拔起来,用阎柔为别家从事,阎志为校尉。
阎志还罢了,阎柔这别驾从事却非同小可。所谓别驾从事,汉官职,全称应为“别驾从事史”。乃是总理众务之官,职权几乎为一州刺史的一半。因为随刺史出巡时,地位虽高,按制却要另乘一车,故名别驾。
而刘备之所以如此重用其人,一为其人确实有才,为收伏其心,真正为己所用;二来却是为监视掣肘公孙旧部。所以,此次南征之际,代替刘备守备老家的任务,便顺理成章的落到了他兄弟两人头上。
担负如此重要职务的两人,忽然狼狈的出现刘备面前,刘备如何能不惊?当时心中便一阵的狂跳,不祥的阴云顷刻压满了心头。而后在确实听完两人所述,预感成为现实,一直备受煎熬的刘备同学,再也承受不住,顿时便晕了过去。
老窝没了!
没了老窝,也就意味着没了退路。原本只不过一面临敌的局势,转瞬间便成了腹背受敌。而且,眼前所处之地,还只是刚刚新占不久的地方。
且不说这里深入敌腹,危机环伺。单只因为刚刚一轮又是征粮又是征兵的折腾,就已让此地充满了不稳定的变数。
而今,辽东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来不及回去不说,能不能顺利退回去,都是未知数呢。
南征北讨,费尽心机,装了十余载的孙子,好容易才坐下一片基业,这转眼间便又回归了起点。真可谓辛辛苦苦十几年,一觉回到解放前了,又成赤贫了。
归途已绝,前路未卜,四下里内忧外患,刘备这一刻,真真的成了寡妇死了儿,算是没任何指望了。这种打击,便是任何人也是难以承受的住的。
眼见他双眼翻白昏死过去,直把身边众人慌的一阵大乱。好歹手忙脚乱的一通掐人中捶后背的,刘备长出一口气,悠悠醒来。只是当目光一转到阎柔面上,面上忽然暴起一阵潮红,哇的一口,便是一口血喷出。
“……..辽东….辽东怎么丢的?”一把抓住阎柔袍袖,刘备嘶声喝问着。口中牙齿咬的咯吱吱作响,合着那满嘴满牙的血迹,扭曲的面孔,直如厉鬼一般。
“上月二十日,鲜卑大王轲比能派人来送贸易物资,待到晚间,随护送物资之人忽然起了殴斗。我与家弟前往调解,却被当场拿住。那些人原来却是公孙续旧部所扮,竟不知当日如何瞒得了轲比能去。
而后,他们取了我的符印,敕令城卒打开城门,外面早伏乱军,只…只一夜间,襄平….襄平便…..便此丢了。
随即,公孙续亲率乱军,仍用符印逐城去诈,不过十日间,辽东数郡皆失。我等直到那公孙续远去了辽西后,才觑的机会,杀了看守之人,历经万苦,终是寻来了此处。而今得见主公,实是….实是邀天之幸啊。”阎柔断断续续的说着,及至最后,不由的放声大哭起来。
刘备听的目眦欲裂,死死的盯着阎柔,只觉胸中血气翻涌,恨不得扑上去就此咬死这厮才能解恨。
邀天之幸?邀你妈个蛋啊!老子见了你,那是八辈子没烧香,走了霉到底的背字了!这厮竟如此之蠢,竟让人不费吹灰之力,反掌间便葬送了我一片大好基业,如今竟还敢来此见我?我…..我…….
刘备死死咬着牙,若不是感觉嗓子中腥甜的气息越来越重,生怕一张口就此再次喷出血来,早已破口大骂了。
他斜靠在扶着自己的侍卫怀中,抿紧了双唇,只将怨恨的目光瞪着这阎氏兄弟,那目光若能杀人的话,只怕这会儿阎柔同学必然早已变成渔网了。
厅外脚步声响起,却是方才刘备忽然昏倒,侍卫报知了正在校场上CAO演新卒的众将。这会儿来的,正是魏延、周仓、裴元绍三人。
对于刘备眼中的怒意,侍卫们还没反应过来是对着阎氏兄弟去的。他们只当是主公听闻噩耗所致。
但是阎氏兄弟,却是对望一眼,心头大为毛乱。一边心惊肉跳着,阎柔一边也是觉得冤屈的要命。
本来嘛,那些人化妆成轲比能的伴当,这谁能料得到?自己总不能任嘛事儿没有,看到人家来了,就先揪过来,仔细盘问审查一番吧?
出了这种事儿,自己也是受害人好吧?况且,在自己兄弟被擒,随时可能被砍去脑袋的时候,一朝脱困,没想着其他,却先千里迢迢的远来冀州报信。这份忠心,那是何其可贵?这就算不赏,怎么也不该表现出这种态度啊?
再说了,退一万步讲,那个轲比能还不是你这位主公招揽来的?那时候你们亲亲密密的,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不但为其广开贸易货场,更是敕令辽东参与到他们的贸易中去。
而后,平定公孙续,招的兵马无数,不都是那位轲比能出的力吗?这会儿出了事儿,你却将过错算在咱们头上,世上焉有是理?
哎哟,不对!
面上满脸悲恸的阎柔,在心中狠狠的腹诽一通后,在想到轲比能时,猛然一个念头划过脑际。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瞬间明白过来刘备的愤怒所在了。
轲比能!那些伴当都是轲比能派来的,当时自己只以为那些人是不知怎么瞒过了轲比能,却从未想过,若是那些人本就是轲比能派来的呢?
若真是如此,所有事情不也就说的通了?一个异族大王,忽然主动cha手汉地政事,百般卖好,为的可不就是迷惑咱们?他们一直潜伏着,窥伺着,直到时机到了,这才猝然出手,狠狠的耍了大伙儿一把。
现在想来,那什么开货场贸易,又再拉着辽东也参与进去,根本就是对他们没任何坏处,也不用他们出半分力气的事儿。所有的一切,真正付出的却是辽东!
而斡旋公孙续,看似是他们摆出实力,半胁迫半人情的一番努力,其实根本就是他们双方早已背后谈好的阴谋!
再看如今主公的这幅神色,只怕从开始,这位主公就没真的相信过那个轲比能。或者说,从头到尾,便对那个轲比能,还有那个最终答应放手的公孙续抱着提防之心。
而之所以让自己坐上别驾从事的位子,又一再叮嘱自己注意看好那些公孙旧部,种种所为,不都是因为自己当日乃是刘虞刘太傅的人吗?
而正是因为刘太傅与那公孙伯圭之间的仇怨,才使得自己在当日捉到自己的那些公孙旧部手中,几次险死还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眼前这位主公相信,自己绝不会跟公孙续有什么勾当。此次他南征冀州,也才放心将自己放在家中。
如今,这事儿竟闹到这种地步,自己未能充分领会主公之意,对轲比能从没防范,实在是最最根本的原因啊!
想及此处,阎柔忽的背后一片冷汗冒出。到了这会儿,他哪里还想不到由此而让自己兄弟将要面临的局面?
辽东之失,虽不能完全怪到自己身上,毕竟就算自己心中有这跟弦,也不一定这事儿不出。但若真个自己想到这些,当时去调解时,至少也会带上一些侍卫是必然的。
那样的话,这事儿还能发生吗?想必至少不会这么容易吧,阎柔想到。
但如今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而瞅着这位主公的模样,只怕一旦缓过劲儿来,自己兄弟却多半怕是难逃一死的。至于那什么脱逃之后,千里来寻的,功劳自也半点谈不上了,有的,怕多半是自投罗网了。
想到这里,阎柔再也呆不住了。而此刻,厅外魏延几人已然大步而来,马上就要走了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