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婵恼了,景阳长公主说这话分明是在指责,在指责她家,指责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这让她十分生气,这个莫名其妙的公主有什么权利来指责她的家人?她是以什么身份来教训她和她的家人?只因为她是公主就可以把手伸到别人家里来管东管西吗?她火冒三丈,一张脸绷了起来。
“长公主多虑了,我娘把我教的很好,该怎么做女孩儿是我的事是我们家的事,长公主操心太过了。”她冷冷地毫不客气地说,惹得景阳长公主一愣,眼眶刷地就红了!
宁乐被苏婵的直言不讳吓得魂飞魄散,他不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苏婵,他有尊卑观念懂利害关系,看了苏婵一眼,又去看向因为苏婵的话莫名就红了眼眶的景阳长公主,一时间也顾不上去弄明白她为什么会红了眼圈,轻咳一声,讪讪笑道:
“婵姐儿,今儿天热,长公主殿下是贵人,在日头底下还是别久晒,回屋去吧!”
苏婵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在打圆场,可是她不高兴,她就是不高兴,居然有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在她面前大放厥词,贬低她贬低她身边的人,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偏她又不能上去把这个女人骂一顿揍一顿出气,这种强忍着的别扭感让她都快抓狂了,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一张脸因为生气露出来的表情比平时还要冰冷骇人,让宁乐头皮发麻,下意识退了半步,讪讪地移开目光,不敢去看她。
景阳长公主在宁乐说话期间快速调整了心神。她对苏婵的态度是极宽容的,听了苏婵的话虽然初时有些恼,但细细想来是自己太心急太激动了,这个孩子在那个人家长了二十年,怎么可能会对父母兄弟没有感情,被以为的不相干的人说了自己的父母姐妹,任谁都会生气。虽然她从前接受的教育压根就不对。但小门小户还能指望她长成一个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是她太不知足了,只要这个孩子好好的,往后的事可以徐徐图之。只要有心,性子教养早晚会因为尊贵的教育改变,现在只要她平安健康就好。
想清楚这些的景阳长公主心里不再难过,而是欣慰松快起来。她弯起一双湿濡的眸子,慈爱地拉起苏婵的手。温声笑说:
“是我太冒失了,婵姐儿很好,你的家把你养得这样健康精神我看了很欢喜,这是天大的功劳。改日我也要见见把你养到这么大的母亲,能把你养得这样出色,你母亲想必是个大好人。”
前一秒还将她的家贬得一文不值。后一秒她娘就变成了大好人,苏婵一头雾水。越发想不透,心里更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脑子有问题,脑子没问题的人是绝对说不出这样颠三倒四的话的,更不会用一种慈爱到近乎诡异的眼神看着她,仿佛被鬼上身了似的。
景阳长公主的慈爱亲切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苏妙自甬路尽头出现,落入众人视野,跟在她身后慢悠悠走路的是身穿一件天蓝色直裰的回味,回味背着手,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似乎对姑姑来探望他并不觉得意外,也不热衷,他没什么反应。
苏妙的目光落在苏婵和景阳长公主相连的手上,诧然,她们为什么会这么亲近?她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
景阳长公主看见有外人来时连忙站起来,撇过脸去整理一下表情,不让他人看出她的异样。
回味走上前,淡淡地施了一礼:“见过景阳长公主。”
景阳长公主看了他一眼,笑笑:“这么多年了,阿味还是不肯叫我一声‘姑姑’么?”
回味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淡淡地问:
“长公主突然莅临,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景阳长公主见他执意不肯改口,轻轻一叹,也不再坚持,微笑着说:
“我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听说你总算回来了过来瞧瞧你,看看你好不好,看看你带回来的姑娘是个什么模样。”她说着,向他身旁的苏妙看了一眼,笑容微淡,她本人对这样的姑娘做侄媳妇并不满意,无奈这件事不是她说了算,就算她不满意也没用。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苏妙却觉察到了她对她们小家子气的不满意,不过苏妙也不在乎,像苏娴说的,这一帮达官贵人要是能半点勉强都没有地接纳她们,那才是真有鬼。
景阳长公主和回味简单地说了两句话,问问他父母问问天气再问问苏州丰州的风景。必须是景阳长公主提问回味才会回答,说实在的,这种交谈模式一般人受不了,和回味这种只会作答不会反问的人聊天绝对是一件痛苦的事,于是谈话的气氛越来越僵,到最后景阳长公主搜肠刮肚却再也搜不出来任何可以问的话题了,只得起身告辞,临走前她笑着邀请苏妙去参加三日后在武王府举办的赏花宴:
“是武王妃主办的,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门路,竟然从南边用船运来了三盆七色菊,那花开得相当稀罕,苏姑娘也没见过吧,武王妃应该也是给你下了帖子的,既然来了梁都也别拘着,出来多认识认识人姐姐妹妹在一起玩耍才是年轻姑娘应该有的乐趣,带上你的姐妹来赏花,要是觉得陌生也别怕,到时候我也会去,一切有我,你们只管玩你们的,不用拘束。”
苏妙一愣,没想到她会主动邀请她,不过苏妙并不想去参加宴会,厨王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再说梁都中贵族小姐们的宴会听起来也没什么趣儿,肯定是那种不能吃不能玩不能乐只能耍嘴皮子的无聊宴会。可是景阳长公主都开口了,她又不能直截了当地拒绝,正在搜肠刮肚地思考到底该怎样婉转地回绝这个邀请,有人比她直白,回味淡淡开口。一点也不给景阳长公主留情面地道:
“妙儿初来梁都有许多不适应,另外厨王赛马上就要开赛了,妙儿还要准备比赛,不得空,还是等下一次再说吧。”
他的回绝直截了当,不带半点婉转迂回,景阳长公主却并不恼怒。仿佛明白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似的。眼里闪过一抹无奈,只得笑道:
“那好吧,下次再说。”
在临走前。她和蔼地对苏妙笑了一句:“若是觉得闷得慌,尽管带着妹子来我府上做客。”
苏妙含笑应了。
苏妙和回味将景阳长公主送出垂花门,景阳长公主在临走之前下意识往苏妙身后看了一眼,表情好像有些失望。接着她又重新振作起来,将刚才的失落快速掩下去。再次和蔼地道别,登车离去。
苏妙一直望着景阳长公主的马车从视线里消失,才对着回味的脸嘀咕道:
“这个景阳长公主有点古怪,那眼神就好像在打什么主意似的。”
“……嗯。”苏妙等了半天。回味只是轻轻地哼了这一声。
苏妙就把嘴角一撇,不再纠缠景阳长公主的事,好奇地问回味:
“你不是去太子府炖狮子头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太子妃动了胎气。太子府里乱成一团,今天是没胃口吃清炖狮子头了。”回味漫不经心地回答。
苏妙吃惊,诧然询问:“怎么会动了胎气?”
“我哪里会知道,又不是我怀着孩子。”
“太子妃动了胎气,你就回来了?”他走得好淡定,这种情况下作为兄弟就算不帮忙至少也会对孕妇的丈夫他的堂兄劝解安慰一下吧。
“我不回来还要在那里留宿不成?”回味理直气壮地说。
苏妙居然无言以对了。
“太子妃和孩子怎么样了?”她问。
“不知道,我回来时御医正忙活着。”回味漫不经心地回答。
苏妙更无话可说了。
“景阳长公主为什么会来?”回味突然问。
“我哪里知道。”苏妙手一摊,“她是你的姑母,你问我?”
回味皱了皱眉,陷入沉思。
苏妙见他仿佛对景阳长公主有些戒备似的,一愣,顿了顿,怀着好奇,询问:
“听说景阳长公主是凌柔郡主的继母?”
“嗯。”回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顿了顿,狐疑地望向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姐说的。景阳长公主做继母时少说也三十岁了,她应该不是初婚吧?”苏妙怀着好奇询问。
“……嗯。”回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并不上心似的。
他这样的态度让苏妙越发好奇,试探性地追问:“那,景阳长公主之前也是成过婚的?她前夫是谁?”
回味漫不经心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将脸冲向她,然后在她的万分期待里淡淡地回了三个字:
“不知道。”
苏妙错愕:“你连自己姑姑的前夫是谁都不知道?”
“我为何要知道,我的姑姑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二十几个,每个人男人孩子一大堆,我若是都记下来,我得有几个脑子?再说她跟谁成亲跟谁生儿育女关我什么事,不关我的事我干吗要记?”
他说的振振有词,苏妙越发无言以对。
两人向前走着,走了一段路,迎面遇见宁乐匆匆走过来,他停在回味面前,看着他。
“有事?”回味问。
宁乐点点头。
于是回味跟着他到外书房去了。
苏妙见他们两个人走了,心里觉得无趣,回到刚刚的海棠林,苏婵单手托着下巴坐在石桌前发愣,纯娘坐在她对面,也单手托着下巴发愣,只不过她们两个人发愣的原因并不同,苏婵是狐疑,纯娘那绝对是被吓的。海棠林中还出现了另外一个人,林嫣挎着篮子,正弯着腰在花丛间采摘质地上乘的海棠花瓣,预备拿回去加工之后做成海棠花酱。
“你们两个在发什么愣?”苏妙坐下来,狐疑地问。
“好可怕,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金枝玉叶的公主,以前只在戏文里听说过!”纯娘见终于有人问她了,夸张地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
苏婵眯起一双眼,想了半天,幽幽地说:“我觉得今天来的这个女人好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苏妙狐疑地问。
苏婵努力思索了半天,好在她的记忆里还好,景阳长公主留给她的印象也很深刻,她总算想起来了,手一拍,说:
“我想起来了!在大佛寺的时候!”
“大佛寺?”林嫣见苏婵看她,一愣。
“大佛寺那个奇怪的女人。”
林嫣一脸迷茫,歪头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是那个人啊!等等,公主?”她将她们的前言后语串连起来,又是一愣。
“那个人是景阳长公主,你居然不认得?”苏婵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她。
“景阳长公主?”林嫣愣住了,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猛然反应过来,皱了皱眉,“那居然是景阳长公主,她已经十多年没回梁都了,变化好大,一点原来的影子都没了!”
“怎么,你认得她?”苏妙来了兴致,追问。
“我好歹也在梁都生活了二十年,虽然不熟,但也远远地看过两三次,还是有印象的,她大概是在我成亲的前一年离开梁都的,一直没有回来过。”她都快把还有这号人给忘了。
“既如此,你可知道她的前夫是谁?”苏妙笑问。
林嫣脸一僵。
很显然,她是知道的,没有立刻说出来想必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怎么,不能说吗?”苏妙有些失望地问。
“倒也不是,只是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这个话题是梁都禁谈的。”
“为什么?”苏妙疑惑地问,难道是未婚恋爱被发现了?这的确是个严重的大问题,未婚女子在闺阁中与男子发展出私情那绝对是一个女子这辈子最大的丑闻和污点。
“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第一场婚事闹得很不愉快,当时出了许多事端,景阳长公主因为第一段婚姻差点自戕,最后虽然被救活了,却在庵里带发修行了两年。”
“啊?为什么呀?”这回发问的是纯娘,她觉得很诧然。
“她前夫是谁?”苏妙执着地询问。
“你们应该都听过,长公主之前的驸马是东平侯的弟弟、已经过世的南平伯。”林嫣回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