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站在她身后,沿着那修长脖颈下可以看到她背上淡红色的伤疤。
那是灼烧后难以祛除的痕迹,可想而知——当初是多么的狰狞淋漓!
我开始疑惑——如果一切都是姚瑶自导自演的,难不成她真的开车往山崖下撞?
怎么会有人做这么疯狂的事!这不仅不符合姚瑶的性格。更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
可是。如果这场车祸是真实发生的!那究竟是意外,还是另有隐情?
为什么她会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想到的不是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不是去报警。而是立刻诈死,立刻整容呢?
我觉得自己的智商太捉急,是时候要再去找找程风雨了。
“别想了,夕夕。”姚瑶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回过头来冲我笑:“既然我可以大难不死。说明咱们姐妹还是有缘分的。只要你。别动我的东西,别挡我的路——”
“你若是真爱沈钦君。就该了解他,即便你真的毁了容真的不能生育,他也是不会抛弃你的!”我厉声道:“为什么故意改头换面!你可知道他为你伤心了多久!”
“是么?”姚瑶轻轻围着我绕了半圈,轻声在我耳畔吐息:“可我怎么觉得。他现在对你……也挺上心的呢?”
“他娶我是为了报复我,折磨我,是因为他怀疑是我害了你……”我冷着声音道:“你应该很满意的吧。你的东西……我就是含在嘴里了也咽不下去!”
“夕夕,”姚瑶停下脚步,轻轻抚了下我的鬓角:“让姐姐来告诉你,这世上,谁把爱情当唯一,谁就是天大的傻瓜。
因为人,是会变的。”
她放下手,慢慢落在我眼前。我以为她只是要拍我的肩,却没想到她竟然用那只还带着水渍的手在我的小腹上擦拭!
透过衣衫,我能感觉到冰冷而麻木的躁动。那种固有的威胁与宣告的模式,让我终于确定,在那陌生的皮囊下,她的确有着一颗姚瑶的心。
倒吸一口冷气,她的身影竟已然消失在我回神的视线里。
然后就听到洗手间门外,沈钦君的面前,优雅大方又温柔的‘何秘书’对一位清洁工说:“麻烦把洗手间的地面擦擦干,刚刚姚副总监差点摔倒。”
妈的,这玩弄人心的变色?!
“姚夕!没事吧?”我觉得沈钦君的紧张不像是装的,他伸手扶我,却被我下意识地推开了:“我没有要摔倒,只怕是有人盼着我摔倒吧。”
“我只是想扶她一下……”姚瑶的眼睛里一下子就充盈了委屈,我真想不通,整天都在演戏的人就不会觉得疲累么?
“算了,先跟我回去。”沈钦君坚持扶着我的手,我也不想再矫情拒绝了。说实话,从我姐面前被这个男人护着走的感觉,我还真没体验过。
临到最后了,也算不枉跟他做过一场夫妻。
转身的瞬间,我捕捉到了姚瑶眼中一丝嫉恨的神情。
这几天的气候很异常,一到傍晚就开始下大雨。我上楼后,收拾了几件常用的衣服和日用品,统统塞到一个皮箱里。
我看过韩千洛给我的那个地址,就在公司附近,上下班会很方便。
但我不可能告诉沈钦君我将要住在哪里。
站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婚房里,我望着梳妆镜里自己的身影,想在新生活开始之前给自己一个微笑。
但是无论怎么上扬嘴角,我都觉得苦涩。
沈钦君站在门外,一爿身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把门给挡住了。
我真的很想对他说,好狗不挡道……估欢找划。
窗外暴雨声声,而我与沈钦君之间的呼吸却比那繁杂沉重的雨点更清晰。
“帮我叫辆出租车吧,放心,我有地方住。”我挑着唇,轻轻笑了一下:“协议我已经打出来了,放在办公抽屉里忘了拿。明早我签好给你——
不管怎么说,我姐受了那么多苦,又是事事为你着想。”我故意把‘为你’这两字咬的很重。既然沈钦君是个愚蠢的男人,莫不如就让他愚蠢到底吧。
“如今她活着,你就好好珍惜这失而复得的幸福吧。”
“姚夕,”沈钦君的手轻轻落在我肩颈上,沿着脖颈轻抚。
在我印象里,他碰我的脖子时通常就只有一种情况——恨不得捏死我!
所以突如其来的温柔力度还真是让我很不习惯。
我有点痒,轻轻抖掉他的手:“还有事?”
“生下来吧,我想要它。”
果然还是为了孩子么?我冷冷地抬眼笑道:“生不生下来,都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你若是想自欺欺人,就当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里还有你沈钦君的孩子罢了。就算有天终老了,也不至于太遗憾。
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和姚瑶碰到它,它也不会姓沈。”
“你就这么恨我……”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垂下头:“只是不想再这样过了。姚瑶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目的,她爱你还是我爱你,你爱她还是爱我……这些事我都不在乎了。
我想把我的生活与你们……彻底分开,仅此而已。”
“如果我不同意离婚呢?”沈钦君微微提高了声音,听在我好不容易如止水的心境里,吹皱一丝无奈的涟漪。
“那就法庭见。”我笑道:“家暴,欺诈,图谋不轨,甚至是婚内强女干…
我又不打算要你的一分钱,总能找到办法摆脱你的,不是么?
至于姚瑶的事,我只当我姐姐死了。她既然选择做何韵,就从小三顺利上位吧。
我想,我们三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各自相安,不要再来交集彼此,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做梦也没有想过沈钦君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吻我,压在身后那冰冷的墙壁上,很动情也很用心。
我睁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原来这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原来……感觉也没有那么美吧。
我没有回应,也没有咬他。只是用鼻腔试着发出沉重的呼吸,一丝一微都落在他的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沈钦君捧起我的脸。他的拇指游在我的颧骨上,貌似是在试探我有没有流泪。
我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坚强,毫无回避地直视着他,好像都快要把他逼得流泪了。
“我……可以走了么?”我挑了挑唇,负手而立。
“姚夕,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如同剜心的刀子,我从没想过他的某一句话还能对今天的我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
我坚持选择离婚,是因为这件客观的事只要下了决心就像割瘤一样祛除。
但是爱呢?
有人说,想要彻底不爱一个人,至少要花你爱上他三倍的时间来忘却。
我甚至祈求上天,哪怕让我从这一刻来停止对你的爱。就算要拿接下来的三十年为此买单我都认了!
等我变成像娜伊莎夫人那样高贵优雅的老太太,我还有勇气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可是……我要怎样做,才能对你彻底绝望?
我没有回答,只是木然地看着他拥我入怀。我都快要忘了,他也有这么宽厚结实的胸膛,也有强壮有力的臂膀——
可是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挽住了欺骗和旧爱,那我……也不再稀罕那里面令人作呕的余温了。
“大概是……不爱了吧。”我轻轻推开他。
“你心里,有别人了?”
我看着他眼里一纵而逝的憾然,差点笑出讽刺的眼泪:“沈钦君,我一定要用别人来忘记你么?
我就不可以独立一点,自强一点,做自己重要的事业,与自己交心的朋友来打发寂寞?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能一个人好好的?”
沈钦君轻轻放开了我,点了下头:“是我,从没试着去了解过你。姚夕……我似乎,都没有祝贺过你得了冠军。”
“谢谢……”我用讽刺逼退了真诚,咽下眼里充盈的肿胀泪意:“其实我挺后悔的,如果当初不答应嫁给你的话,总有一天会让你沈钦君站在外围的视角,看到真正光彩夺目的我……
我不该让自己那么自轻自贱地由着你……糟蹋,对吧?”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你保重。”
此时李婶已经帮我把箱子拎下楼了,我小心翼翼地扶着楼梯往下走。
我曾带着一个全心全意来到你身边,除了数十年默默的注视,傻傻的痴恋。
更因为目睹着你在姚瑶身故时那痛不欲生的样子,而生出想要替她疼爱你的怜惜。
如今她回来了,我除了捧着千疮百孔的尊严,又用什么理由继续纠缠与争取?
我的爱既然一文不名,你的不舍又能值多少钱?除了我肚子里的这个‘小意外’,我想不通你挽留我的理由……
“姚夕!”沈钦君追出楼梯口,在滂沱的大雨前突然叫住了我。
“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我怔了一下,没太听明白他的话。
“我说那个女孩是你……十六年前的姚家宴会上,穿着白裙子弹琴的女孩,其实是你对不对?”
天空一个炸雷,扫的整个大厅的窗帘全白。
我站在雨帘之外,将他的每一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汤缘告诉我了,而且……那张卡的密码……”
我深吸一口气,曾几何时——我以为自己会扑到他怀里倾尽这一十几年来的所有委屈。
可如今,为何会有一种超脱般的如释重负呢?
“是谁不重要,沈钦君,重要的是——你希望她是谁,你选择了……她是谁。”我轻轻回了下头,前面的雨帘不清晰,我以为后面的男人会清晰。
可是为什么,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模糊,怎么都止不住……
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被沈钦君的电话打断氛围,我以为我会愿意再给他一个临别的拥抱。
但是,他听着话筒,脸色,越来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