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庆承玩味地勾起嘴角。
她真的,是在用全身每个细胞拒绝他的求婚。
就连带他去见恩师,她也是坦荡荡的,并不遮掩。
马老见了他,也只是洗手吃饭,干脆就没问他的身份。
像是对徒弟带来的陌生男子全然不感兴趣,吃饭期间马老鲜少加入他们的对话,只顾着给他可爱的徒弟夹菜。
也是,既然徒弟都懒得介绍,可见是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他也就不必深入了解了。
这是裴庆承自成年后,在社交场上少有的一次败仗。
说出去怕是很难有人相信,世上居然有人对他的家世背景以及他本人,完全不感兴趣。
呵,多亏了李晓澄。
裴庆承回到家中时,父母已经睡下。
洗完澡下楼,他在厨房遇见了独自在吃宵夜的侄子。
自从易燃在比赛上受伤,裴慰梅便借口自己身体每况愈下,让他回家住,顺便躲避媒体的追逐。
这次易燃很听话,虽然还是在严格的祖父那吃了点苦头,但最终还是得到了长辈们的谅解。
于是,因为他单方面断绝与家中联系而寒心的众人,终于等来这位离家出走玩音乐的浪荡子,下跪认错认祖归宗的一天。
这结果可谓众望所归,皆大欢喜。
裴庆承见一只贻贝的尖壳散落在餐桌上,看样子他才刚开始吃。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易燃用叉子拨拨盘中的意面。
“时间还早。”
事实上,他失眠了,往常这种时候,他多半还在工作。
裴庆承点点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最近工作很忙?”
侄子也礼尚往来地表现出对叔叔的关心。
裴庆承喝了口水,摇摇头,“还好。怎么了?”
“没什么。”语气淡的就像真的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我以为你会为了梅梅,尽可能多的待在家里。”
裴庆承微笑收下这份责备,转身从酒架上选了一瓶红酒。
“我当然很愿意在家陪伴梅,但今天是个意外,晓澄答应带我游玩半天。”
易燃像是并不意外他与李晓澄在一起。
或者,他是装作不意外。
“所以,你和她是认真的?”
“这是梅亲自安排的婚事,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易燃冷嗤一声:“你什么时候在乎起这些了?”
裴庆承径自将海马刀插入瓶塞,一阵扭转,瓶盖起开时,发出“嘭”地一声。
他从悬架上取下两只水晶杯,往里缓缓注入红酒:“去年你两个伯父订了‘潘托思酒庄’21%的年产量,这支是梅特意留给你的。”
易燃扫了眼瓶身,果然标签上写有他的名字。
裴庆承推了一杯到他面前:“你尝尝,会有助于睡眠。”
易燃沉默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很香,草木中混合浓烈的果香,口感不涩,余味甘甜。
“酒不错。”
裴庆承轻笑,年轻的男孩总是那么急。
他看着自己这个侄子,他受伤的眉部现已结痂,但即使容颜破损,这张脸依旧无惧镜头的考验。
这道伤口的作用,仿佛只是为他增添别样的魅力,歌颂他征战的功勋而已。
回到原来的话题。
裴庆承正色说道:“梅的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
他当然可以不在乎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一次,是呼风唤雨的裴慰梅女士,第一次向他发出“命令”。
上一次她离开医院时说,她看到自己大限已至,在与这个世界告别之前,她唯一的心愿,只是想看到小儿子成家立业。
只不过,她指定的婚配人选,让这个为人母的普通心愿,显得稍加过分了一点。
料事如神的裴慰梅女士恐怕也不曾想到过,她亲自选定的儿媳,早就与这个家产生了联系。
“对了,晓澄今晚有提起你。”
易燃卷动餐叉,金属与瓷碟发出一阵摩擦声,他皱眉冷嘲道:“她总是无法克制自己。”
裴庆承挑眉,不置可否。
他浅尝了一口杯中酒,状似无心道:“她说,她曾经在一棵树上,刻下过你的名字。你知道这棵树在哪儿吗?”
“不知道。”
“你回答得太快了,Iran。”
对上叔叔那双略带戏耍的眼睛,易燃一时间有种被洞穿的错觉。
但他并不屈服。
他张嘴吃下卷好的面,眼神不挪分寸:“我的确不知道,但叔叔你又为什么想知道呢?”
裴庆承耸耸肩,语气轻松:“为了我作为丈夫的颜面,或者为了你蒸蒸日上的事业,我想,我们当中总得有个人负责去砍掉那棵树吧?”
易燃冷笑一声:“我觉得你去问她,可能会更有效。”
裴庆承嘴角轻扯,拿起桌上的红酒,把玩了一会儿后,深深看着易燃:“Iran,你了解一个事实吗?”
“什么?”
“就像这瓶酒,如果我不找出来,你永远不知道这个家里,有瓶酒一直为你而留。李晓澄也是一样的,如果我不提,你就不愿去正视自己的心意。”
没等把叔叔的话听完,易燃就一脚踢开椅子,粗鲁地擦了把嘴,站了起来。
裴庆承始终保持微笑,一边往自己杯中重新注入酒液,一边好脾气地邀请道:“反正你睡不着,要不陪我一起看电影吧?”
易燃努力克制,回头问道:“什么电影?”
“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闪灵》。”
易燃扶额,改用英文说道:“不了叔叔,我更想一个人待着。”
看着他愤怒的背影,裴庆承心情很好:“那好吧,既然这样,我只能把自己喝得醉一点了。”
易燃讥笑,好心建议道:“或者你也可以去找梅梅一起睡。”
“我更乐意邀请对斯蒂芬·金深有了解的李小姐过来替我捂住眼睛。”
“……”
戈薇茹看了眼客厅,关掉电动打发器,默数三下,果不其然迎来女儿今晚的第十三次叹息。
“李晓澄,这个熨烫机广告你已经看二十分钟了,能换个台吗?”
闻言,李晓澄机械而顺从地拿起遥控器换到体育台。
她的眼睛虽盯着电视屏幕,灵魂却仍逍遥九天。
戈薇茹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关了电视,气急败坏叉腰道:“李晓澄,你老实跟我说,你是彩票中了一千万,还是未婚先孕了?”
李晓澄表情依旧木然,她叹了口气,随手揪了一个抱枕塞在怀中,有气无力地倒在沙发里,答非所问:“妈,你说我是不是个很冲动的人?”
戈薇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所以,你是未婚先孕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