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握住手的裴庆承扬起一抹令人腿软的笑容,轻声称呼:“邵女士。”
真是谨慎到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邵女士吃了一闷棍,笑容稍僵,但仍未松开他的手,热络地攀谈起来:“我在楼下看见你家的车,就猜你在这家吃饭,这不,让我歪打正着了吧。”
裴庆承绅士地任由她抓着手,尽管很想对邵女士说一句“我不会跑的”,但想了想又暗自忍下了。
邵女士家不住这片,缘何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吃饭?
约了朋友吗?
也不像。
今天店里总共没几个客人,都是年轻人,没有他眼熟的。
如果有谁宴请邵女士,他断然不会不认识请客之人。
上官家的人脉,他比谁都摸得清。
于是,裴庆承不客气地问:“您约了朋友吗?”
邵女士果真僵了一下笑脸,复又拾起长辈的姿态,欢喜地瞧着他道:“南珠在杂志里写过这家,好儿被她妈妈接去玩了,我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来尝鲜罢了。”
站在裴庆承背后的李晓澄差点为这短短三两句话鼓掌,姜还是老的辣啊!
瞧邵女士,开头就提及女儿,紧接着又用小孩子拉亲近感,最后再强调一下自己的孤独。
真·语言大师!
裴庆承不以为意:“那您今天还是回吧,主厨伤了手,不方便。”
“这样啊?既如此,那我听你的,改天再来。”
裴庆承轻笑,请她走在前面。
三人进了电梯,邵女士瞧了眼镜子里李晓澄的倒影,眼露轻蔑。
小姑娘模样确实不错,肩骨窄窄的一扇,侧面看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只刚展翅的蝴蝶。
但在容貌美色方面,邵女士对自己的女儿更有信心。
南珠的美,就像“东方明珠”那样显而易见,邵女士若问一句“我们南珠美不美”,群起应和之人恐怕比外滩的游客还要多。
但邵女士此刻却有些拿不准南珠在裴庆承心中的地位了,她瞧着裴庆承牵着李晓澄的那只手好半天,愣是忍住没问李晓澄的身份。
哼,她是决计不会给小姑娘亮出身份,爬到她头上耀武扬威的机会的。
李晓澄安之若素,只是觉得有趣,待出了电梯,她故作乖巧地贴在裴庆承身后,打算把戏看到结尾。
大元早就得了消息,见到邵女士和他们一道从电梯出来,有些生气。
头一回见大元这样,李晓澄啧啧称奇。
这位邵女士究竟做了什么啊,怎么连大元都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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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w,你最近都在上海?”
“不常在。”
邵女士抿了一下唇,被拂了面子也不能气愤,扬起笑脸道:“我常在的,还住原来那个房子,你若有空就来玩,好儿常念叨你呢。”
裴庆承并不推诿,顺势应道:“好。”
“好儿那孩子从小跟你亲。”邵女士有皱眉,语带嫌弃,“说来也怪我家南逍,整天地不着家,这一阵又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打电话也不接。”
见邵女士终于说到正事了,裴庆承吸气道:“他是成年人了,您可以适当放放手。”
见他不上当,邵女士撇撇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爸爸又病成那样,家里每个男人怎么行?”
裴庆承却不接话,只许了个虚无的承诺:“若是遇上什么麻烦,您打承衍电话,我已知会过他了。”
说起承衍,邵女士眼前一亮:“承衍啊,是个热心的。”
裴庆承笑笑,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问道:“您带司机来了吗?需要我送您回去吗?”
邵女士是谁?
就算是走路来的也要摆出家里有“湾流”的架势来。
她摆摆手道:“怎么好麻烦你,我带了人来的,你回吧。”
既如此,裴庆承随即有礼有节地道了别,牵上李晓澄,转身往自己的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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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上了车,李晓澄压抑不住地兴奋,跟他打听:“那个南逍是谁?”
“邵女士的儿子。”
“你前女友的兄弟?”
“哥哥。”
李晓澄梳理了一下关系:“那‘好儿’是南逍的孩子?”
“女儿。”
“也坐过你的大腿吗?”
裴庆承揉开拧紧的眉头,很认份地承认:“坐过。”
好儿,几乎是他和南珠带大的孩子,他曾认真疼爱过。
李晓澄像本《十万个为什么》,不停往外问问题:“那这个邵女士今天找你到底什么事啊?”
瞧着也不像是为了女儿来出头的,全程客客气气,除了每句话每个表情中都信息量巨大,李晓澄委实没摸清门道。
裴庆承知她聪慧,却不想她连这个也猜出来了,挑眉看她:“你看出来了?”
“她欲言又止好几次,又总提自己家里人,可见是在博取你的同情啊。换成别人,开口肯定先问你梅梅最近身体好不好,哪会扯自家那些有的没的?”
裴庆承没说什么,倒是大元惊了一下,破例插了一回嘴:“李小姐,您别生气。”
李晓澄很坦然,“我没生气,你家少爷招牌这么亮,找上门来求办事的人络绎不绝才是常理,大元你好好开车,别瞎操心。”
闻言,大元像是嘴里塞了一块布,想问又不敢问,也没法问。
只好乖乖听话,认真开车。
裴庆承想了想,直接给了她答案:“邵女士的儿子失踪有些日子了,她今天来,是想敲打我,让我帮这个忙。”
“你绑了她儿子吗?”
“我没有。”
李晓澄“切”了一声,“好笑,你又不是警察,儿子失踪为什么不报警,反而来找你啊?”
说完,她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坐直了问他:“该不会厦门那趟,就是她儿子搞的鬼吧?”
“主使的确是他,不过他没想过行凶,只是想逼我出面。”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他不必说,李晓澄自然也能明白。
李晓澄将笑意和兴奋悉数收敛,沉声道:“那我可能知道她儿子在哪儿了。”
“嗯?”
李晓澄没顾他的反应,从包里找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阿列克谢,是我。”
电话那头说了很长的一段,是俄语,裴庆承半个字没听懂。
李晓澄目视前方,脸色和上海的穹顶一样雾蒙蒙一片逼仄的灰暗。
等了一会儿,他只听李晓澄简短地说:“听我的,赶紧把人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