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平最受不了她这种无理取闹的人,偏偏她就是“无理取闹”本人!
他们卧室声音一大,厨房里竖着耳朵做饭的老保姆当即关了油烟机,一遍用围裙擦手,一遍小跑到他们卧室门口,急急地劝:“怎么好端端的又别嘴了呢?都别闹了,等会儿就吃饭了。”
那对夫妻哪里将她当外人,一点也不避讳,伤起对方的脸面来,都是毫不留情的主儿。
尤其豆豆,仗着老保姆是她娘家带来的人,她一来,骂人倒更硬气了。
“是我和他闹吗?是他看我不顺眼!”
老保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柿子挑软的捏,走到郝亚宁跟前道:“我说姑爷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豆豆现在都有宝宝了,天大地大,孕妇最大,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你就让着她点。她是我带大的,究竟是个什么德性,我最清楚。她啊,没什么是好话哄不住的。”
郝亚宁也在气头上,一时口不择言,讥道:“当她保姆工资应该很高吧?”
不然谁能受这份气。
老保姆哑口无言,好半天才一个哆嗦醒过神来,忙拉着他的手说:“你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你这么说,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
人是有体温的。
小时候他被大孩子捉弄,书包丢了,卷子被撕,妈妈只将他搂在怀里,什么也没说,他却自己止住不哭了。
被保姆握住手的那刻,郝亚宁立即意识到了话里的尖刻与不妥。
但冲动的下场是,愤怒消失后,场面却不知该如何收拾。
看他态度有所软化,保姆趁热打铁,继续劝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要不是心疼豆豆,也不会跟过来做事,要是你们夫妻能和和美美的,我也不必横插一杠,赖在这里不走。可我不是不放心嘛?豆豆鲁起来,也是要动手的,要是抓破我姑爷好看的脸,可是要在全北京人前闹笑话的。”
听着听着,郝亚宁虚无地笑了一个,顺着台阶往下走:“是了,您责任重大,可不能走。最好让她背着您养老。”
床上的豆豆被他瞪了一记,冷哼一声。
老保姆没当回事,只笑着说:“别理她,饭好了,吃饭去。”
郝亚宁被推了一把,只好暂时离开战场。
他洗了手盛饭,见豆豆也出来了,想了想,便将自己那碗让给她。
豆豆冷着脸坐下,她还没开始孕吐,除了略显苍白,动作与正常人无异。
保姆安排他俩坐下,盛了汤过来,“炖了一下午了,味道刚刚好。豆豆尤其要多喝,发了汗,人也舒服。”
豆豆不说话,兰花指捏着汤匙,搅了搅碗底,等不那么烫了,才垂着眼皮抿了一口。
大户人家的女孩儿,纵使人不好看,但吃相总是好看的。
见她断续喝了小半碗,保姆高兴,在边上叹道:“这就对了,你俩现在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做什么为一个外人赌气呢?”
“外人?”
郝亚宁声音一低,保姆立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遂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眼神飘往别处。
郝亚宁不为难她,转而看向豆豆。
豆豆不以为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叮”一声,瓷调羹落在见空的汤碗里,清脆地像个休止符。
温存美好,相敬如宾仿佛都是假象,真正的战场这才吹响冲锋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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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真不知自己‘为’了什么,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看他一副君子坦荡荡,豆豆低眸笑了出来,抽了一张纸巾印印嘴角,问道:“前几天你有没有去过什刹海?”
郝亚宁闭了闭眼,坦承:“去了。”
“和谁?”
“朋友。”
“男的女的?”
郝亚宁睁眼看她,视线触及,一片电光火石。
沉默片刻,他终是没有隐瞒,直言:“女的。”
豆豆脸上有一丝得意,趁胜追击:“叫什么名儿?”
郝亚宁深吸一气,胸腔里闷着一团燎燥的火,却无处可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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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李晓澄滑冰那日,是他这阵子以来,最轻松愉悦的一天。
什么国家大事,民情舆论,下了主播台,本就不关他的事,可日积月累,那些凡尘便在白瓷光洁的表面结成了一层油垢。
再者,他还有一桩不甚愉快的婚姻。
适逢故友,她依旧鲜亮,还带着传奇的新身份,他开口邀请时,并不确定她会答应赴约,但她与少女时并无多大更改,也没仗着自己的新身份将他拒之门外。
她肯来,他已无上光荣。
更何况,她还一点不惧在他眼前表演各种扑街摔法。
李晓澄于他来说,是个可爱的学妹,值得亲近的朋友。
之后,他们还一道去了雍和宫。
忘了从谁那里听说的,她常去寺庙,似乎家里有什么人有些佛缘,校队出征时,她还很迷信地送了每人一个护身符。
郝亚宁原本也有一个,但搬家的时候不知道丢在了哪儿。
也是巧,早几年他在雍和宫做过节目,对这块的建筑和历史都熟得很。
跨年嘛,抢头香的北京大爷永远当自己是十七八的小年轻,看得他和同事们纷纷傻眼。
要他介绍雍和宫,抵得了半个导游。
李晓澄和她身边的小秘书听得入神,让他找到了一丝久违的成就感。
偌大的殿,供着北京城最盛的香火,千百年来的巍峨,牢牢坚守四季更迭,看得人心生感慨,自觉渺小。
听他叹气,李晓澄说:“师哥心里装了什么事?看你脚都快迈不开了。”
他笑,看着那塑着金身的佛说:“你看他,闻了这么久这里的空气,会不会也觉得熏得憋闷?”
李晓澄眯起眼睛,也看那佛,说:“看来,师兄是想和我谈谈哲学。”
“能谈吗?”
“能啊,反正也不着急回去。”
郝亚宁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时过境迁,所有人都在社会的洗礼下变了个模样,唯独她好像使用了时光凝滞喷雾,依旧是从前那个淡然洒脱的李晓澄。
郝亚宁眼中的李晓澄,身上有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