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池子大街,恰恰好赶上晚饭,心不在焉地洗了手,李晓澄这才问及:“先生呢?”
这家的“先生”就只有一位,谁都知道她在问谁。
她还不知自己离家的半天里,王震从京城的旁亲家中,借调了一个管家的给他们小夫妻,小半天功夫,已将府上的雇员调教得万分妥帖。
当然,“树养”一干人等除外,他们只听李晓澄吩咐。
她这么问的时候,保姆放下清汤小火锅,一脸讳莫如深,回说:“先生在后院喂小羊。”
边上小柴看了眼腕表,说道:“我去请。”
见她这就要去,李晓澄闷声叫住她,顿了顿,道:“你留下来看着锅底。”
她有些话要与他谈谈,不是什么大事,锅底煮开差不多就能谈完。
穿上外套,她将“树养”叫上,边走边了解霍昕看丢了的过程。
“树养”的声音同他的长相一致,僵硬,硬气,无论他说什么,听着都不会有推卸责任的成分。
这回李枭进京,带在身边的都是得力干将,留在杭州的人中,也只有四五个参与了看管霍昕的行动。
事先李晓澄有过声明:她是孕妇,不准碰她。
若论起来,失责的也不是“树养”的手下,而是李晓澄让夏小升推荐的那个营养师。
一个孕妇和五个轮番换岗的打手住在一起,不管是谁碰到这种情况,都会多留个心眼。
再加上霍昕生得那样漂亮,常人很难不动恻隐之心。
故而,几顿饭的情谊,让营养师决定帮霍昕一把。
大致了解了经过,李晓澄裹了裹衣襟,道:“算了,既然她做了选择,那我尊重她。”
说着,人已经到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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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李笑眉”只能以食材的身份待在地窖附近的储藏室,今时不同往日,它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李晓澄的宠物,自然不能住那种简陋的地方了。
北京的冬天很难有绿色,宅子的设计师便在日照时间最长的位置劈出一块,建了一座小型玻璃宫,方便家里各种植物安然越冬。
李晓澄一进去,只见裴庆承手上捏着一把青菜,正在与他们的新管家说话。
顶上的暖灯像纤薄的金箔般落在他蓝灰色的毛衣上,犹如旷野中的深湖洒下阳光,波光粼粼。
再者,这男人生来一副不爱热闹的长相,就算只是静静地站着,心不在焉地喂着羊,也无时不在传达他卓然的气质。
管家看着年纪不算大,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中有点透露职业背景的小圆眼镜,见了李晓澄,停下说话,微微欠身打了个招呼。
裴庆承转身见了她,随即露出一个笑脸。
“过来。”
李晓澄款款上前,手里被他塞了棵青菜。
或许是出身内蒙的缘故,“李笑眉”身上并没有浓重的羊骚味,这也是裴庆承能接受她养它的主要原因。
李晓澄撕了一片青菜,递到小羊嘴边,却没想到这家伙见色忘义,粉红色的舌头只卷裴庆承手上的菜叶吃。
男人兀自得意,李晓澄啼笑皆非。
玻璃宫里满是植物却没被“李笑眉”糟蹋,究其原因还是它的伙食不错,要不是它只吃碳水,李晓澄吃遍川渝的计划恐怕就要捎上它了。
连着喂了几片“李笑眉”都不吃,李晓澄也闹起了脾气,凶巴巴地自陈:“我饿了。”
裴庆承将剩余的菜叶放入饲槽,摸摸“李笑眉”的头,哄老婆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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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满是二氧化碳的玻璃宫,冷不丁被干冷的空气打着头,李晓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揉发红的鼻子。
裴庆承牵着她另一只手,侧首看她,问:“事情办得如何?”
“还行。”她吸吸鼻子,抬眸问他,“你下午找我什么事?”
男人朝后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的新管家,附在李晓澄耳边小声告状:“梅梅以为你生病是我的错,将我好好教训了一顿,然后派了个眼线过来盯着咱们。”
李晓澄握紧他的手,忍住没往后去看,省得新管家发现他俩的私房话。
“我也不知深浅,你就别有意见了,先留着用吧。”
眼下一堆的烦心事,她也懒得管家里多添一双筷子这等小事。
走到半道,瞧见正在和手下们说话的“树养”,她眼神一黯,终于说了那见萌的事。
事实上,在她从小柴那得知消息后不久,裴庆承已从Jason那里听闻了此事。
郝亚宁是她的学长,而那见萌是因为看过她与郝亚宁一块滑冰的照片才上门来讨说法的。
她虽行的端坐的正,但如果不是她,他们夫妻也不会为此吵架。
李晓澄自觉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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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厨里只有他们俩,空气中漂浮着面包烘烤过的香味,闻着很甜,像一团无形的。
裴庆承打开水龙头,往手上按了一泵洗手液,挤多了,只好捉过李晓澄的手分她一点。
四只手很快揉搓出泡沫,李晓澄顾影自怜道:“你说,如果那天我没有将她拖进水里,她是不是就能保住这个孩子了?”
男人将她的手牵到水龙头下冲洗,声音波澜不惊:“那孩子与他们夫妻无缘,你何必将错揽到自己身上?忘了我之前怎么与你说的了吗?”
她很恋旧,也很珍惜身边朋友,因而总将他们的事当成自己的事。
易燃是如此,霍昕是如此,现在连一个横空冒出来的郝亚宁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想要让她从朋友的人生里抽离出部分,裴庆承只好把话往恶毒的方向说:“李晓澄,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有些错本就不属于你,你不必为了造成严重的后果而在事件中寻找自己参与的痕迹。”
话在理上,李晓澄无力反驳,只好由着他将她的下拉的唇角捏成可笑的小鸡嘴。
不过,想要改掉她这个爱多管闲事的毛病,实属不易。
毕竟,失去的是一条小生命,再怎么说,她也不能熟视无睹。
她思量着回道:“我想择空去看看那小姐,可以吗?”
闻言,裴庆承叹气。
水池底部的泡沫如同不切实际的幻梦般飞快破碎,他扯下一张厨房纸,给她拭手,英俊的眉眼在光线下十分暖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