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澄想起之前闻到的他身上传来的清漆味儿,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只余一股沐浴露的甜香。
这人,为什么不用他自己的那款海盐香型呢?
老是偷用她的。
“Andrew。”
像是一道梦呓。
但床上的男人却立时清醒过来,翻身看向她,紧接着,手伸进被子摸到她的手。
“秋千做好了吗?”
这是空中的烟花,和解的讯号。
李晓澄却窘得脚趾头也蜷缩了起来,好像得到暗恋的男生家的电话号码,那头正在接通的过程,每秒钟都在做一万频次的放弃。
“主动”,总叫女孩子觉得丢脸,因为这是表达渴望的一种方式。
裴庆承捏了捏她完好的手指,看着她薄薄眼皮上的鼓动,嘴角上扬。
“秋千做好了。”他回答,问她,“你想荡一下吗?”
她蹭了蹭枕头,掀开眼皮,垂落着睫毛,并不看他。
“过几天吧,等那些好奇的人替我试过那秋千扎不扎实,我再去荡。”
被子里,男人的手摩挲着她的指甲盖,眸光一瞬也不离开她。
她,太小了。
像父母外出猎食被留在洞穴中的幼狐,虽有九尾,但还不足以抵抗人心险恶。
她的尾巴,至多只能温暖她自己。
男人情不自禁地圈住她的腰,将她整个拉入自己怀中。
“谢谢。”
她头抵在他胸口说。
裴庆承闭眼问:“谢我什么?”
“谢你没有走远。”她揪着他的睡衣,细细碎碎地坦白,“这个家太大了,北京也太大了,你要是一走了之,我根本找不到你。”
她虽足够勇敢,但不意味着她不会害怕。
而所有叫她害怕的事情当中,她最害怕的就是身边的人放手离开她。
比如爸爸,比如霍昕,比如将她一个人留在泳池里的易燃。
“所以,谢谢你没有离开,选择留在我身边。”
瞧,她很会道歉。
裴庆承心疼地亲亲她的发顶,“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你,忘记了吗,我费了多大劲才将你从杭州骗过来?”
伏在他胸口的人发出一记轻笑,絮絮地说起了别的:“我爸爸在世时,还有个房子。那个房子很小,没记错的话,也就80平方吧,或许还没‘李笑眉’的羊圈大。我在那里出生,一点一点长大。那时戈薇茹还没这么大本事,时常在家。你这辈子可能没住过那么小的房子,一对夫妻,在加上一个小孩子,男人的书和女人的衣服已经够占地方了,可是还得找地方放下一个小婴儿的所有用品。”
她在被子里找了找他的手,仔细找到那根戴着她父亲婚戒一部分的无名指,她想将它旋转下来,可男人忽然握紧五指,不让那金戒指逃脱。
这是他的戒指,他想强调一下。
李晓澄放弃地很快,继续说:“房子太小,能活动的空间只剩下一丁点儿,只要这两人谁的气息稍微大一点,另外一个人就能感觉到。我小时候还觉得我爸妈从来不吵架是因为聚少离多,兼有恩爱,现在想来,事实不尽然如此。地方太小了,他们要是吵架了,我势必会听见。就算我不干预,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有夺门而出之举,事后都会为自己的冲动买单。他们,不可能永远生气,永远不回家的,你说对吗?”
“你想说什么呢,小裴太太?”
铺垫了这么久,李晓澄深吸一口气,将谈话回到原点:“我想为自己的冲动向你道歉,你过于富有,你像我爸妈只能回到那个小家,你有权离开这里去别处,但你没有那么做。我不会以为我的床对你有什么奇怪的吸引力,但你愿意陪着我,这件事让我很是松了一口气。”
“亲爱的,你当我几岁?”
十五六岁的少年吗,一言不合就冷战闹离家出走?
不会的,他是裴慰梅的儿子,从小就是解决争端的行家。
李晓澄笑了一下,告白说完了,脸上有点热。
“好了裴叔叔,你也不必标榜自己的‘成熟’,所有人都觉得我嫁给你是高攀,你再强调自己的年纪,我就更像傍大款了。哦,对了,为了咱们这对‘老夫少妻’看起来比较顺眼,请你积极健身,努力留下你的腹肌,千万不能有啤酒肚哦。”
裴庆承笑着捉过她摸自己肚子的手,“这对我来说并不难,可你有想过吗,我再不有小孩,就真的要‘老来得子’了。”
李晓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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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真的当一回负伤上阵的勇士,但李晓澄依旧被逗得不行,隔天理所当然的起晚了。
小柴送了早餐过来,见她坐在化妆镜前发呆,取笑道:“和好啦?”
李晓澄瞬间脸涨成猪肝色,丢了一把化妆刷过来。
小柴胆子肥得很,捡起刷子放回刷桶里,挑眉道:“辛苦了,今后咱还是好好修炼自己的脾气,省得三天两头肉偿。”
“於!斯!柴!”
李晓澄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小柴脚下一滑,溜出卧室,趴在门框上眨眼:“弄完出来吃饭。”
李晓澄也不画脸了,反正也出不了门,随手扎好睡袍系带,趿着缎面拖鞋走出卧室。
正巧裴庆承从外头回来,见她起来了,边脱外套边问:“睡得好吗?”
李晓澄左手抱臂,右手自然垂落着,看了他一会儿,找找人间真实。
裴庆承朝她走去,双臂柔柔圈住她后腰:“怎么了,睡傻了?”
她不答反问:“一大早去哪儿了?”
“打了几个电话,喂了‘李笑眉’。哦,对了,姚小姐说她下午过来看你。”
“嗯?她怎么会有你的电话?”
正常来说,也是联系Jason或者小柴吧?
裴庆承带她去餐桌前坐下,漫不经心地抖开餐巾铺在她腿上,“准确的说,这话是由她丈夫转达的。”
李晓澄含着一口温水,忍住没喷,强行咽下:“她结婚了?”
裴庆承含笑点头。
她又向小柴求证,小柴也一样点头。
李晓澄有些泄气地靠在椅背上,名利场果然不好混啊,连女钢琴家都要隐婚,真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