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一个更冷静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晚上好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李晓澄尽量保持镇定:“车牌我给你们了,烦请你马上用车辆系统核实套牌车信息,不要跟我说你没有权限,我知道你有的。车辆信息平台的系统是我师兄搭建的,你只需要点点鼠标就可以。我车上还有一个孕妇,今晚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整个部门都要被通报批评。我没在开玩笑。”
裴慰梅有裴慰梅的做事方式,李晓澄有李晓澄的做事方式。
眼下这境况,立即打电话给灵武路显然更管用,但李晓澄不愿意。
之前那次“做饵”进警局,尽管她尿检一切正常,但因为有裴慰梅的介入,还是留下了用身份拿取便利的话柄。
今晚,李晓澄想用自己普通的杭州市民的身份解决这件事。
而接警台那边似乎不相信,治安良好的省会城市,居然会上演飞车追逐,总觉得玩笑的成分更大。
“抱歉女士,这……似乎违反了我们的规定……”
话音未落,霍昕手里举着的手机失重撞飞了出去。
好在李晓澄事先有叮嘱她把抱枕都垫在地上,否则这一下,只能硬生生地挨了。
因为车尾被撞击,李晓澄眼前短暂的黑了一下,眼见要撞上护栏,她连忙打转方向盘回归原车道,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在裤腿上擦擦发腻的手心,不敢有任何松懈。
这时候,郑安回她电话了。
她连忙接起来。
“你们没事吧?!”
李晓澄气得大吼:“你死哪里去了,为什么现在才回电话?!”
“先别骂人,我压根没走。在饭店的时候我就见有几个人围着你的车转悠,想看看能不能钓到大鱼,我一路都跟着你们呢。可大姐你你也忒牛逼了,那林肯当坦克开,我也是服了。”
不光开得快,她还闯红灯!
要不是驾驶本上只剩一分了,郑安也不会慢悠悠这会儿才追过来。
李晓澄气得恨不得把这厮摁浴缸里洗洗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人呢!我快被他们搞死了!”
郑安懒洋洋道:“你找个地方停车吧。”
李晓澄不疑有他,瞄了眼车外。
那两辆车还在紧追不舍。
正好前头遇上红灯,她放慢车速停在了斑马线前。
“你的人在哪儿?我没看到!”
郑安声音冷冷:“我看到你的车了,别害怕,你等小爷来见义勇为哈。”
李晓澄呸了一声,刚想骂人,郑安那头却挂了。
她傻眼,等回过神来,雪佛兰和大众车上的人已经下来了。
果然是有备而来,也不管其他社会车辆,甚至不管还有行人正在过马路,这些人手上不是拿着棒球棍,就是扛着消防斧。
李晓澄给霍昕使了个眼色,她的林肯地盘高,就算车窗被砸,也得摸到很里面才能从内打开车窗。
可恶的是,车里除了一个水晶摆件称得上“利器”外,并无其他防身之物。
李晓澄把水晶摆件递给霍昕,“你拿着,要是他们砸窗子,伸手进来,你就找机会刺他们!”
霍昕颤颤巍巍的接过摆件,“那你呢?”
李晓澄冲她苦笑:“我有油门呢,实在不行,轧死几个算几个。”
话音刚落,车身一阵剧烈摇晃,紧接着,棒球棍就将车门砸凹了下去。
霍昕吓得失声尖叫。
随之而来的是外头震天的吆喝,李晓澄从后视镜里看见有人正用菜刀砍左手后车轮。
没几下,内胎破裂,车胎发出一声啸声,迅速瘪了下去。
那群颜色各异的男人发出一阵哄笑,之后分成两拨人,一拨继续砍车胎,一拨则用各种武器疯狂砸车身。
很快,后视镜在李晓澄的惊叫声中飞到人行横道上。
后排的霍昕随着飞进来的玻璃碎片飞速抱着抱枕卧倒在地上。
红灯还有26秒。
路口的混战整整持续了五分钟之久。
李晓澄握紧方向盘,看着郑安把人摁在车头上一阵猛揍,在挨了宵小一记后,又放下这个去追另一个。
郑安特别忙,一共在李晓澄的视野里出现了五次。
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李晓澄脑海里跳出了一首曲子。
那日在程家做客,姚蕴甜的胶片收藏室里满满当当的唱片中,她挑中一张巴洛克时期作曲家维瓦尔第的作品。
G大调弦乐交响曲,作品编号RV149。
郑安第三次出现时,额头破了,血流了他半张脸,同时,他手里多了一把消防斧。
郑安第四次出现时,他在跑,有个拿铁棍的人在追他。
郑安第五次出现时,嘴角也破了,明显地有些体力不支。
脑海里的交响乐还在继续演奏,李晓澄想起了老马曾经写的历史剧。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以体力而论,基本持续不了多久。
因为血流的越多,手就越握不住兵器。
握不住兵器,就只能挨对方的兵器。
所以古时候打仗,战士会用布条将自己的手与兵器缠死。
剑在人在,剑忘人亡。
脑中的交响乐终于来到了休止符,李晓澄看着不停闪烁的胎压警报,摸摸自己的脸颊。
湿的。
周围短暂地安静了几秒,之后,警笛声由远及近。
李晓澄推了推车门,打不开。
她又去推副驾驶的门,也推不动。
这时候,有路人的身影涌了过来,用个大叔铲掉车窗上的碎玻璃,从外头将李晓澄抱了出来。
她全身软得像泡发好的米线,被人用大衣围住后,才从发干的喉咙里吐出一句:“我朋友,我朋友还在车里。”
众人听见后,又忙去救霍昕。
李晓澄随手捡了一根带血的消防斧起来,顾不上去看霍昕怎么样,拖着消防斧绕过车头,走向后方真正的战场。
一片狼藉。
哪怕是着作等身学富五车的老马见了这画面,也只有这四个字。
消防斧在地上拖行发出一阵摩擦声,她在倒地哀叫的人群中寻找郑安的身影。
郑安今天穿什么衣服来着?
这个不是,那个太胖了。
郑安没有文身。
终于,蜷成烫熟的虾子的郑安被她找到了。
她丢开消防斧,捧起昏迷的郑安,“你还活着吗,你还活着吗?啊?!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