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太自我感动了!”江小鱼咬牙切齿,狠狠地对着莫渊抛下一句话。
“是的没错。我想以前的江虞看到这里的布置,看到你为她准备了这么多洛神花,内心一定是感动的。因为你记得她的喜好,不愿她死得痛苦。但对没有江虞记忆的江小鱼来说,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那么信赖、仰仗、关心我爱护我保护我的师尊,竟然就是想置我于死地的凶手,这让我如何不难过!”
“就只是因为一张莫名其妙的纸条、莫名其妙的护门派周全这种神神叨叨的话、莫名其妙的师命难违门派宗旨……就让江虞一个大活人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么,她还是门派的大师姐,你的亲传弟子,你的心上人不是么?我真的觉得很可笑——北冥真是个草菅人命的杀手组织,就连自己的得力爱徒和深爱之人都不放过!我早就该,在你教我习武残忍杀死那只兔子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点!”
江小鱼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就想替江虞破口大骂这个吃人的组织。
“你不要太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动了。你感动的是江虞,不是我!我江小鱼今日就送你一句话:生前护不了爱人周全,死后再深情都是白费心思。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这是我替江虞感到的可怜与悲哀。”
莫渊喉头一紧,却始终没有转过身。
思绪飘飞到一年以前,正是庆元二十六年的春天,彻彻底底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季节。
————
一年前,北冥掌门唐风见临终前,差人将莫渊叫到床头:
“莫渊,北冥一派此后就交由于你,我已时日无多,但有两个心愿未了。”
“师尊尽管吩咐,弟子莫渊竭尽全力。”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却都与你有关。一个是我的女儿唐雪瑶,雪瑶倾慕你已久,我希望我故去后,你能好好照顾她,择日完婚,也算是圆我黄泉路上一桩心愿……”
“师尊……我……”
还没等莫渊说出话,唐风见便递给了他一个盒子:“第二个,事关门派存亡。等我死后,你方能打开这个盒子。我要你现在就起誓,一定要完成为师最后嘱托这个使命,不然死于非命、北冥门派多年根基也将毁于一旦……”
“是什么任务,竟要如此毒誓,赌上门派的命脉?”莫渊不解。
唐风见冷笑着说:
“我北冥杀人无数,本应无后顾之忧,只是人性难测,还是做足万全。如果先开了这盒,你可能就不会答应,等我死后你再打开吧,我要让你没有机会拒绝我。所以,莫渊……我要你现在起誓,以自己的性命与门派的将来起誓。”
“莫渊在此起誓,定当完成这盒内使命,否则死于非命、北冥门派毁于一旦。”
见莫渊听命起誓,唐风见仰天笑了几声:“果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愿你记住你今日的盟誓。”随后又神神叨叨念叨着:“羿射九日,落为沃焦,生死劫,生死劫……这一切终于要终结了……”说罢,便咽了气。
那盒子的使命,一直被莫渊小心翼翼地珍藏着。直到处理完唐风见的后事之后,才打开。
他不解、震惊、但更多的是无奈……
【大明升,六合晓,万物春。
金乌欲上海如血,羿射九日,落为沃焦。
江虞十八岁生辰之日,汝务必将其除之,护门派周全。】
为什么……为什么是要在江虞十八岁的时候杀了她……
莫渊这才领悟到唐风见临终前的话中玄机:
【人性难测,还是做足万全。】
【如果先开了这盒,你可能就不会答应。】
【等我死后你再打开吧,我要让你没有机会拒绝我。】
【莫渊……我要你现在起誓,以自己的性命与门派的将来起誓。】
唐风见临终前的嘱托,犹如梦魇一样时时刻刻萦绕在莫渊的耳畔,多少次他从梦中惊醒一声冷汗,梦里全是他的盟誓、他师尊的嘱托、北冥门派的使命难违。
终究,他还是在情感拉扯和门派之间,选择了后者。
自那时起,莫渊便生得更为冷漠,多以深黑颜色的长衫示人,差人种植了无数洛神花,在北冥重地修建了这个地下灵堂,也亲自到杜兰舟处重金酿了唯一一坛的洛神花酒,提了字、雕了花、打造了阴阳壶的机关……
终于在江虞十八岁生辰那天,他颤抖着,将门派独门的剧毒九泉散撒入了酒中……
——
回忆的拉扯使人倍感疼痛,莫渊感受到心头一紧,不由得回到了现实,毕竟现在,他还有一个江小鱼,没有处理。
“阿虞……或者是说,江小鱼,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莫渊缓缓走向一旁的柜子,其实江小鱼说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用“江小鱼”三个字,称呼眼前这个女子。
终于……我江小鱼今日要命丧于此了么……
小鱼此刻的内心是绝望的,其实早该在进入这间密室的时候她就该想到自己插翅难飞,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此时的她突然想起了云时,那个嘱托她诸事小心、不要老是贸然行事的男子,陪她四处找线索、帮她洗清杀人嫌疑、为她解围、把她保护在身后、给她送药、打造生辰惊喜的男子……终究,自己还是没有好好把他的话听进去。
云时……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好像已经不能了。
“我无话可说。我现在的武艺什么水平师尊一清二楚,这种地方,我也逃不出去的了。你动手吧……虽然距离约定的江虞十八岁生辰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迟到几天再死,也像是我江小鱼的风格。此时此刻,我把江虞的身体和一颗死去的心还给你就是!”
江小鱼不知道哪里来的决绝,她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正如当时的江虞一样。
不过江虞是为爱甘愿赴死,而她最多只是觉得反正都要死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黑色长衫的莫渊朝着江小鱼的方向走了回来,手上多了一个坛子。
那个雕着洛神花、提着“虞”字的洛神醉的酒坛子!
那个坛内有阴阳壶机关的酒坛子!
他倒是没有回应江小鱼慷慨赴死的陈词,只是自顾自在两个一模一样的杯盏中,倒了两杯酒,小鱼明显地看见,其中一杯,莫渊是按着花心的机关倒出,而另一杯,没有按。
可究竟,机关是怎么设置的,是哪一杯有毒?
莫渊究竟想干什么?
江小鱼充满不解地看着莫渊。
只见莫渊缓缓地将两个杯盏依次递到了江小鱼的面前:
“我们,就生死之约,打个赌吧。”莫渊终于抬头看着小鱼,“这酒,一杯有毒,一杯没有,你任选一杯饮下。若是喝下有毒的那杯,我也算是完成了师命之托;若是选择了没有毒的那杯,那便是你命不该绝,我们师徒情分从此恩断义绝,你可自凭本事离开北冥,自此,不要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