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对于留在厅上的几人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若是没有问题,那劳烦寻个人帮我记录。”
自出师以来,她就恪尽此习惯,但凡勘验尸体,无论是贫苦人家还是高门大院,总要写下验尸单留为凭证,而后还会誊写两份。
一份送至衙门存档,一份留于自己以方便书写手札。
若苦主家需要,她自然不会吝啬送出一份。
然而此时,无论是哭的死去活来的胃家老夫人,亦或是强忍悲痛的张家老爷都没有心思提笔,就更别提亲手书写女儿的死状了。
显然紫星也想到了此处,不禁皱眉叹口气,刚要伸手将纸笔拿到身前,却见一双骨节分明大手在她之前取了静置的纸笔。
“我来记。”
此时众人俱是一愣,抬头一看,却见一身姿提拔的男子大步上前,面色无常的拿了纸笔看向紫星。
男子玉簪束发,一袭暗纹金丝衣袍,清姿卓越,纵然再无其他华贵配饰,都难掩其风华与贵气。
随着男子向前的动作,他冷清的声音响起,神色淡淡却难掩对紫星的审视。
星与他对视一眼,心头突然一颤,好生凌厉的目光。
至于那人的俊美潋滟的容貌,跟那犹如寒夜的双眸,却并未引起她的太多注意。
左右与自己无关,在她眼里,许是还不如那五十两银子有吸引力。
既然让来了,还有些迫切的。
接下来没人再说话,而紫星也稍稍查看尸体,然后飞快的解开李家少夫人身上的丧服。
随着她的动作,尸体很快就被脱的一丝不挂,而近处几人也都尴尬的后退几步,只余下那气质清贵的男子跟胃老夫人寸步未动。
众人偷偷看向紫星,见她神色坦然,丝毫没有旁的表情,不由的再将视线转向那认真记录的男子,却见男子眸光平平压根让人联想不到任何邪念,不由得各自都噤声等起来。
“死者胃岚,年十九,女,身高六尺三寸。”
紫星眸色沉沉,摸过尸体的头顶发发鬓太阳穴以及耳后等地,确定无异常后,沉声继续道:
“体表正常,无致命伤,眼脸内有出血点,指尖青紫,有窒息症状。
口鼻无损伤,颈部未见异常伤痕。”
随着她毫无忌讳的伸手翻动尸体四肢,那平淡冷漠的声音也继续响起。
“关节可转动,尸体出现巨人观,角膜浑浊成白斑状且瞳孔不可辨认,初步判定死亡时间为八月初七午时前后……”
“呃~胸腔未有损伤……”
紫星的手顺着目光落在李少夫人胸腹部按压,少顷又利落的查看其下身,“未有房事或侵犯迹象。”
随着她的话一句句吐出,众人的面色也越发复杂起来,大家看着紫星犹如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
接下来,就在男子打算停笔时候,却见紫星开始用镊子检查李少夫人的指甲缝跟口腔位置。
却见她目光平静谨慎,神情肃然,仔细之处丝毫不发给过任何细枝末节。
就拿娴熟的手法,还有检验结果甚至比干了几十年的老验官爷不遑多让。
如此倒是使得面前这位陌生的男子稍稍吃惊。
也不看看她师傅是谁,名师出高徒。
“指甲缝有不明丝织纤维......”紫星难得的停顿片刻,似是在思索一般。
稍后,她小心翼翼的将李少夫人翻转去,只是须臾便不由“咦”了一声。
原本沉稳的眸光蓦然一变,然后弯腰靠近尸体仔细打量起来。
“有何不妥?”不知何时,她身后的陌生男子已然与她并肩。
“尸斑之中有一块明显的苍白印记。”紫星皱眉,这是什么情况?
“背后有白色压痕,周边尸斑较淡......可能是死者生前遭按压或是暴力挟制所致。”
这话一落,先不说那开口的男子如何反应,一旁的李家少爷就已经变了脸色。
胃家那边,老夫人早就哭的背过气去,纵然整个人昏昏沉沉,那微微颤抖的身体也彰显了她的不安跟伤心。
而胃家老爷更是直接皱眉,咬牙切齿的冲着一旁仵作责问道:“赵仵作,你当初可是信誓旦旦的说我女儿是急症暴毙而亡,现在你你……”
赵仵作不敢轻心,之前的怠慢跟不屑也渐渐被担忧取代,自己更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紫星的一举一动。
可无论他心中有多少念头,眼下都被惊的一愣,尤其是被胃老爷一责问,更是慌乱起来,“什么印记,我怎不知?莫不是你在此造谣生事,要混淆视听?”
紫星循声看了一眼赵仵作,目光清寒说道:“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
盖死生出入之权舆,幽枉屈伸之机括,于是乎决。
验尸何等严肃之事,又其能造谣生事?
赵仵作当初验尸,只看身体无有伤痕,所以判断为暴毙,那我且问你,你可研读过《西滨疑狱集》《洗冤集录》……?
那你可知,涂醋法?
可知白梅饼回烙法?
这般耳熟能详,甚至戏文里都能窥见一二的法子,你一无尝试,二无查探,又怎能说检验仔细?”
紫星脊背挺直,双眸冷凝,又道:“我不知你如何勘验得出的急症暴毙,但却也知道人命关天之事,万不能心存侥幸,若非三日后尸斑之中显现出压迫痕迹,你又怎知这不会是一桩冤情?”
“你你......你真是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那你又怎知李少夫人是午时没得?”
赵仵作脸色乍青乍白,死死盯着紫星,紧握拳头秃自挣扎强说道:
“便是我做了几十年,都未必能那么清晰的断定时辰,何况今日距李少夫人出事已是三日之久,尸身的尸斑早已不可做为依据判断。”
“谁说勘验死亡时辰只能看尸斑?”紫星斜眼看了赵仵作一眼,不欲与他继续纠缠。
可想到如今仵作多为屠户验尸,甚至许多说书人都曾言说仵作是“误执伤痕,颠倒错乱,不一而足;若遇开检重案,无不瞠目束手。”
这般下去,就算仵作正直,也真难免会出现冤假之断。
思及此处,她便略略摇头,继续说道。
“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丑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着手,亡人死去不差时。”
紫星摘下手上的手套,只见她二话不说,伸手抬起了李少夫人的胳膊。
那尸体早已青绿,死气沉沉的,对比握着她的那纤长白皙,凝白如玉的手指,当真诡异至极。
只是紫星本人丝毫没有在意,她只管专心按压了两下尸体的手掌,言说道:“此法是最简单不过的判定方法。
若关节已松软,也可看角膜尸斑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