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进了军营以后……”阿依连忙追问。
“起初依然恶梦不断,但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减少,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了。”秦泊南望着窗根下迎风傲立的金木樨,回答。
阿依低下头陷入沉思。
“已经过了三年,逸儿在前锋营一直没有再犯,我本以为他痊愈了,正好趁着这次他因为打了清远侯家的小少爷被前锋营除名的机会叫他回来,想让他收收心重回百仁堂,没想到才第一天就又变成这样了。”秦泊南双手交握在膝上,重重叹了口气。
“我不相信有鬼,冤死的人会变成恶鬼纠缠活人之类的,那是活着时没用的人自我安慰的借口,没用的人死掉后就能变成可怕的鬼这种事本身就很可笑,没用的人变成什么都是没用的。”
秦泊南看着她,吃惊地道:“原来你也会讲这么毒的话!”
“我不相信逸少爷是被恶鬼缠住了。”
“我也不相信,但是……”
阿依沉默下来,像秦泊南这样医术高明的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其他大夫自然也无能为力,更何况他说过他认为秦逸没有病,那事情就奇怪了。
秦泊南说他的母亲也是因为被恶鬼缠住过世的,关联并不是很大的祖孙二人,诡异的巧合……
树枝上不知多少家雀儿的声音啾啾唧唧叫个不停,窗纸隔着屉子渐渐透进青光,秦逸迷迷糊糊地苏醒,只觉得身体如被割碎了一般疼痛。细微的翻书声吸引了他混沌的神智,朦胧望过去,窈窕少女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专注地读书,那水蓝色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上精巧素雅的腊梅让他觉得格外漂亮,似今生第一次见到般震撼惊艳。
“逸少爷,你醒了?”黄莺出谷的嗓音响起,梅花褙子飘了过来。
秦逸勉强坐起身,定睛望去,这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枚“小豆芽菜”,揉揉疼痛欲裂的头,刚刚果然眼花了!
“要喝水吗?”阿依端着茶盅。
“你怎么在这儿?”秦逸接过来,迷惑地问。她的表情太平常,让他差点以为她出现在他的卧室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先生不放心你,我就一起留下了。”
“什么呀,原来你是想留下来和父亲在一起!”秦逸喝着水,闻言,别过头去冷哼。
“我是不放心逸少爷才留下来的。”阿依眨眨眼,认真回答。
她一本正经的表情让秦逸狠狠地被水呛了一下,脸涨红,剧烈地咳嗽着,磕磕巴巴地问:
“你、你为什么要担心我?”
“因为逸少爷那个时候的样子,是个人看到都会担心的。”阿依回答,望着他越来越阴沉的表情,声音也越来越小,他似乎很生气,难道是因为她僭越了,也对,以她下人的身份去担心少爷怎么说都是太高抬自己了,想到这里,她忙低下头恭顺地说,“是我逾越了,逸少爷别放在心上。”
她这样突然划清距离让秦逸一愣,他刚刚只是重新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脸色才不好起来,见她误解了有些懊恼,顿了顿,别过头从牙缝里小声道:
“我又没说不行,干吗突然往后退!”掩饰性地喝了口水。
阿依微怔,睁着大眼睛望着他,刚醒来的他似乎有点喜怒无常。
秦泊南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见秦逸苏醒似松了口气,微笑道:
“总算醒了,药已经晾凉了,喝吧。”
秦逸接过来双手捧着,低头不语。
“先生,这个时辰我该去百仁堂了,先生今天还去吗?”阿依见秦逸虽然脸色不好,但活生生的应该不要紧了,现在的情况让他们独处似乎会更好,于是说。
“我今天就不去了,你的事我还没交代下去,你一个人……”
“反正先生也说必须要孙老爷子他们答应我才能随同看诊,若他们不答应就是先生交代了也没用,我会自己想法子的。”
秦泊南笑眯眯道:“有这样的想法,不错嘛!”
阿依便屈了屈膝,说:“先生,逸少爷,我先出门了。”说罢快步退下去,一溜小跑离开了。
“她已经可以随同出诊了?”秦逸惊讶地问。
“嗯。”秦泊南坐在床沿,点头。
“父亲似乎很看好她。”
“她是一个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学医天才,已经凭借记忆默写出了医案阁的三成医案,若是卖到其他医馆定能赚一大笔钱。”
“是吗,她看起来呆呆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本事。”秦逸垂眸淡声说,顿了顿,不自觉地勾起唇角,“有意思,若她真有这种才能的话……”眼眸深处划过一道暗影,若真有这样的才能,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助力。
“逸儿,你有你的想法,父亲不会多说什么,但若是想要百仁堂就要付出自己的全部实力,一边想要百仁堂一边还想着去外边追求功名利禄,这样子三心两意是不行的,医者需要静心、专心和保持本心,你还是先从医术磨练起吧。因为你是秦家血脉,所以我希望百仁堂能从你手中传承下去,但这只是希望,若结果差强人意,也不一定非这样不可。”
秦逸浑身一震,他的声音柔和含笑却仿佛刺穿了他心里最隐秘的部分并完全剖开了一般让他难堪,顿了顿,他垂下眼眸轻声道:
“是,逸儿明白。”
“不过首先还是要解决掉你自身的这件事,三年前我回来时你已经病了半年多,当时你的精神状况让我手忙脚乱,用了许多法子都不管用,因为怕恶化下去才将你送去军营,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刚一回来又发病了,你……”
“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那么容易就倒下了。”秦逸握了握拳,沉声道。
秦泊南望着他坚毅的表情,顿了顿:“之前解颐问我,你在除了军营以外的地方住时有没有发过病,想起来当时太忙乱还真没注意到这个,你不如去百仁堂住几天如何?”
秦逸一愣,仔细回想以前果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神色凝重地点头,手不自觉地抚上仍在隐痛的胳膊,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道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