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当时施针的全过程以针谱的形式重新演示了一遍之后,阿依绞着双手,忐忑不安地望着秦泊南,虽然后来楚元活过来是没错,可她却在没有执业大夫确认的情况下根据自己的想法将鬼门十三针改了四个穴位,这是她有自觉的冒险且冒失的行为。
秦泊南沉默地凝视了她良久,仿佛明白她心中所想,开口:
“的确很冒失,虽然结果没发生问题过程也不算是差错,但今后非生死关头不许再冒险,只要能稳妥地进行治疗就不要铤而走险,这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对方的安危着想。”
“是。”阿依郑重答应。
秦泊南望着她澄澈而坚定的眼神却觉得她并未明白,轻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解颐,大夫并不是神,虽然可以治愈疾病,却不能掌控人的生死,即使竭尽全力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喜欢看你拼尽全力的样子,却不想看到你因为努力救治别人反倒让自己受伤。从医者,有时候即使你为了对方竭尽全力,到头来也有可能会因为结果让对方无法接受就遭到对方的怨恨甚至是报复,有些报复还很疯狂,所以你,凡事要三思后行,尤其是在帝都,这里是权贵横行的地方。”
阿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字面上的意思她明白,但更深的含义她没体会过所以并无感触。
秦泊南望着她懵懂的样子,有些无奈,笑笑:
“从明天起你开始试着在百仁堂坐堂开诊吧,若有人请你出诊你也可以去,今后的三个月我会跟着你,三个月后我再决定要不要让你继续。”
阿依愣住了,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霍地从石凳上站起来,小脸红扑扑的,两眼直直地望着他闪闪发光:
“让我开诊吗?”
“要试过三个月才能决定,这三个月你只要诊错一例,推迟三年。”
“若是学艺不精我会承认,可若是学会的身为大夫怎么可以看错诊!”阿依觉得他在瞧不起她的人格,有些生气,顿了顿,又粲然一笑,坚定地说,“我会好好做的!”
秦泊南莞尔一笑:“还有关于你配制出来的那个止咳糖浆,我已经看过了,百仁堂决定从后日开始发售,所以从这个月起,有关糖浆剂百仁堂会分你三成利润,止咳糖浆因为是你制成的,所以单这个分你五成利润。”
“嗳?为什么?”阿依瞠大眼眸,很吃惊他的决定,颇感手足无措,“那个虽然是我提出来的,为了让墨二少爷和那些小孩子们好好吃药,可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大家都有帮忙,我怎么可以一个人拿好处,这太卑鄙了!再说我被先生从苏州带到帝都,不仅供吃住有月钱还能学医术,我怎么可以厚着脸皮再向先生要钱,那不是恩将仇报吗?”
“不,这是两回事,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她正二八经的表情总是让秦泊南很无言。
“这才不是生意的问题!”阿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认真地说,“我是先生买下来的,我人都是先生的了,我做出来的糖浆剂自然也是先生的!”
秦泊南结结实实地愣住了,她坚定纯澈的目光,漆黑水润的眼眸,掷地有声的语气以及歧义颇深的话语一股脑儿地向他“砸”来,也不知哪里不对劲,心脏竟然狠狠地撞在胸骨上,得到的却不是疼痛而是一股让人头脑发晕的慌乱,下意识移开眼神,不知为何竟有些狼狈。
“先生?”阿依望着他线条优美的侧脸,仿佛被传染了似的莫名地也有些尴尬,脸发烫。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一码归一码,药堂里的人也都没有异议,分成的事就这么定了。”秦泊南回过神,越发狼狈,也不看她,啜了口茶,快速地说。
阿依还没回答,一个柔婉动听的女音自远处含笑响起:
“什么分成就这么决定了?”
两人吓了一跳,望过去,见一个上穿薄荷绿葫芦双喜纹对襟长褙子,下着一条水蓝色马面裙的窈窕女子袅娜而来。阿依已经许久没看见四姨娘了,依旧是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
“你怎么来了?”秦泊南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温文尔雅,含笑问,他对后院里的女人都很温柔,哪怕是存在感最差的春姨娘,对寇书娴则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因此济世伯府的后院似乎一直很和平,可太聪明的女人却能透过他的温柔看见他不易被接近的内心。
四姨娘眼眸微闪,笑答:“宣儿午后贪食点心积了食,直嚷嚷着肚子痛,喂他喝药他又不喝,说一定要爹爹喂才肯喝,婢妾只好过来请伯爷,不知伯爷现在……是否方便?”她轻轻一笑,似有所指地瞟了阿依一眼。
她的眼神让阿依莫名有些恼怒。
秦泊南轻咳了两声,淡笑道:“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我去看看。”说罢起身。
四姨娘立刻纤腰一扭,挨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婢妾刚刚看见夫人朝这边来了,还以为能碰见,夫人没来吗?”
“她并没过来。”秦泊南一愣,回答。
“是吗?那可能是婢妾看花眼了。”四姨娘古里古怪地笑笑,挽着秦泊南向外走的同时,侧过头,烈焰红唇噙着恍若鬼魅的笑意,看了阿依一眼。
眸光相碰,明明只是很平常的一眼,刹那间,阿依却有种毒蛇爬上脊背的感觉!
二更时,秦泊南正坐在书房里研究医案,帘笼轻响,寇书娴手捧汤盅从外面进来,含笑放在桌上:
“秋干物燥,妾身炖了冰糖燕窝,伯爷用些吧。”
“这些让丫头们去做,夫人何必亲自动手。”秦泊南放下书卷,笑道。
“妾身是伯爷的妻子,也想尽尽做妻子的职责。”寇书娴轻笑,将燕窝倒进景泰蓝瓷碗,递过来。
秦泊南一愣,寇书娴坐在他对面,含笑望着他在她的注视下有些僵硬地喝了一口,笑问:
“还能入口吗?”
“很好。”秦泊南点头。
寇书娴沉默了一会儿,抬眼望着他,淡淡笑说:
“伯爷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膝下依旧空虚,妾身想不如再替伯爷纳一两房妾室,伯爷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