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啊呀一声,在他手里拼命挣扎,好不容易逃脱开,脂粉已经被擦洗干净,露出一张泛着茶香清秀宛如出水芙蓉的小脸。秦泊南满意地点点头,将已经被脂粉染红的帕子扔到一边,擦了手继续饮茶。
阿依往自己湿漉漉的脸上抹了一把,生气地抗议:
“先生,你怎么能用茶水擦我的脸,还把我脸上的脂粉都擦掉了,芮蝶轩的脂粉很贵的!”
“我的茶也很贵,罗汉沉香,一两三千银子呢。”秦泊南好整以暇地说,“不会化妆没有错,可不会化妆还不去学还出来吓唬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哪有那么难看,我照过镜子明明很好看!”阿依恼火地反驳。
“你的鉴赏能力也有待提高。”
阿依额角青筋一跳,别过头,赌气道:
“是啊是啊,我又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就算化了妆还是很难看!”
“只要你再把头上那朵花摘掉就好了,这么大一朵顶在头上,看着真别扭!”他说着上手去摘。
“不要!我昨晚算过一卦,今天戴红花出门一定会有好事。”
“你还会算卦?”
“跟庞先生学的,庞先生每天看诊前都会卜上一卦,先生不知道吗?”
“就算如此,你就不能换个小点的吗?”
“我只有这一朵,这还是墨二少爷送给我的。”阿依很爱惜地说。
秦泊南一愣,紧接着眸光沉肃下来,剑眉蹙起:“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无缘无故就接受陌生男人的东西,若是传出去,那就是私相授受,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他训斥她时语气总是很严厉,这一点阿依习以为常并不意外,反而认为这是一种关心,可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却罕见地带了一丝怒意。
“我说我不要的,可墨二少爷说是因为我尽心尽力照顾他,我很坚定地拒绝过,可还是推辞不掉,而且……”阿依见他生气了,惊慌失措,连忙辩解,咬咬唇,小声说,“我真的觉得这朵花很好看……”
秦泊南哑然无语,明明有些气,可在看着她的小脸时却无法再继续训斥她,停了一会儿,郁闷地叹了口气,吩咐阿勋一句,不到半刻钟,马车忽然缓缓停下,正当阿依疑惑时,秦泊南说声让她别动就下去了,她狐疑地掀开车帘,才发现马车正停在玉溪街翡翠楼门口。
不多时,秦泊南回来,手托着一只小巧的朱漆梅花楠木盒子,上车后二话没说,摘去她鬓畔的头花,打开盒子,取出一朵缀着石榴石流苏的红色虞美人珠花别在她乌黑的长发上。
“这个也是红的,你戴着吧,今后不许再接受任何男子送给你的东西,尤其是权贵家的男子,除非你能确定他的企图,否则被有心人捏住把柄,只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阿依似懂非懂地摸了摸头上珠花,看着他,疑惑地问:“可是先生你就不算吗?”
秦泊南一愣,黑着脸道:“我对你又没企图。”
“那墨二少爷对我有什么企图?”她不解地追问。
“等我知道了再告诉你。”鬼知道墨研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总之帝都是个很复杂的地方,我这样告诫你是因为不想让你遇到危险。”
阿依心里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但先生是不会害她的,于是点点头,乖乖地不再追问。
依照百仁堂惯例,医徒在得到师父以及药堂的其他坐堂医许可后初次开诊时,身旁必须要有一位执业大夫进行为期三个月的监督指导,这个角色通常由师父担任,这也是为什么堂里的许多大夫都不爱收徒,因为嫌麻烦。新晋大夫首先要在大堂开诊,然后再根据名望看是否有资格被编入双人诊室,从大堂进入双人间,这个过程通常要五六年,只有紫苏和庞三胖例外,他们均是一方名医,却讨厌狭窄,只喜欢呆在大堂里。
贴身指导阿依的是秦泊南,这让整个百仁堂瞠目结舌,闲得发霉已经准备好要做指导的孙老爷子见状胡子一翘,气走了。紫苏哼了一声,一边整理医案一边轻声咕哝:
“我出师时师父都没指导过我……”
“那是因为你不是女人,你又不是个女人,干吗总唧唧歪歪的计较这些无聊事?”芳怜抱着一筐药自他身旁走过,凉凉地说。
“你还是我亲妹妹吗?”紫苏黑着脸反问,芳怜早走了。
第一次作为百仁堂的大夫开诊阿依虽有些小兴奋,但之前已经积攒了不少和病患沟通的经验,所以并未觉得很难,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几个人因为她慕名前来,心中不免溢出些小欢喜。一上午,秦泊南并没有插手,而是一直坐在她身后喝茶看书,偶尔翻一翻她写下的医案。
“你的字怎么越写越像我写的?”晌午休息时,他翻着医案终于忍不住说。
“因为先生的字很好看。”她满眼崇拜地回答。
秦泊南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轻叹口气,站起身抖抖袖子:“晌午了,走吧。”
“去哪?”
“一品斋。一上午你表现得都不错,今天让你来点菜。”秦泊南负手走在前面。
有好吃的!
阿依眼睛一亮,跳起来跟上他就要往外走,正在这时,十七八个带刀的侍卫从外面潮水一般涌进来,个个魁梧雄壮,凶神恶煞,迅速排成两排立在大堂两侧,整齐划一,训练有素,把堂里的人吓了一大跳!
阿依瞪大眼睛,下意识拉住秦泊南的袖子,倒退半步躲在他身后。
“只是有人来看诊,别怕。”秦泊南含笑拍拍她的头安慰,仿佛习以为常。
阿依还是第一次看见来看病像是来砸场子的,秦泊南话音刚落,只见八个侍卫抬着一张常春藤软榻稳而快地步进来,竹榻上躺着一个双眸紧闭脸色发紫矮胖黝黑的年轻男人,盖着大红的蚕丝被,无声无息。一个同样矮胖发黑的中年妇人绫罗绸缎裹身,插金戴玉镶银,扶着丫鬟大步奔进来,眼通红还带着泪痕,站在大堂中央叉起腰,沙哑着嗓子夹着哭腔大声嚷嚷:
“解颐姑娘,谁是解颐姑娘?快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