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呆若木鸡,对于成国公来说,他心里既希望能找到害死沈雯的真凶又不希望找到。他的心是极为矛盾的,因为若一切都搞错了,沈雯只是病故,那只能说是沈雯命数不好,尽管伤感惋惜但却也无可奈何,然而她却当真是被人害死的,确确实实是被人害死的 ,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却连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都没有庇护得住……
差一点老泪纵横,成国公将装有细碎粉末的盒子拿了出去。阿依是故意让他拿出去的,因为已经没有其他疑点了。让成国公亲眼看着自己的外孙女被剖开已经够残忍的,阿依觉得他刚刚难过得几乎快要昏过去了,于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他再继续亲眼看着她用针线将沈雯的尸体重新缝合起来。
缝合尸体她已经做得非常娴熟了,用细密的蚕丝将层层皮肤一点一点地缝合起来。
她出身苏州,虽然一直辗转于各个人牙家被教授的东西很杂,但她却有一样一直在学习并且是最为擅长的,那就是南方的姑娘们最最拿手的针线活。这项技艺已经被她完全运用在了缝合尸体上,她非常有自信由她缝合出来的尸体如果不仔细去看连针脚都不容易被察觉。只是她现在也仅仅是敢缝合尸体,她并不敢在真人上实验,连在动物身上都没有实验过,特别是秦泊南已经在活着的动物上做过实验结果却失败了,她更是不敢冒然尝试。
阿依凝神努力不着痕迹地将刀口重新缝合上,断了线头,从药箱里取出柔软的帕子,倒了一点芳香的药剂将沈雯的身体细心地擦拭了一遍。死腐之气稍稍退去,空气中隐隐地弥漫了些芬芳,她又帮沈雯将衣服重新穿戴好,特地在她的衣袖上别了一株小小的干丁香。做完这一切,她站在石床前沉默了良久。伸手缓缓地握住沈雯那早就已经僵硬了的手,抿了抿嘴唇,低声道:
“夫人放心,夫人的三位姐儿我会帮夫人记着的。以后无论三位姐儿生活在哪里,不管是还在自己家里亦或是已经出了阁,只要我还在,不管几位姐儿有什么事,我都会尽力去帮忙,能做到的事我都会去做,做不到的我也会努力去想办法,所以夫人,你安心吧。”
室内一片沉寂,只有凛凛的北风自不甚严密的窗缝中吹进来。发出诡谲的呼哨声。
秦泊南并不认得这一盒子粉末到底是什么,墨砚听完成国公的复述,接过盒子,用帕子沾了一些,仔细辨认了片刻。淡声道:
“这是金刚石。”
“金刚石?”成国公一愣,显然没有听说过。
“金刚石产在南湖城一代,是一种并不算太贵重的宝石,之前也曾有珠宝商人将金刚石镶嵌成首饰,但因为颜色不讨喜越大色泽越不够鲜亮,所以卖的时候并不是特别受欢迎,久而久之便成了南湖城那一带一些小门小户家的女子们钟爱的饰物。九年前。南湖城曾出了一个很轰动的案子,一个珠宝商的儿子回到家却发现父亲早已病故,家产已经完全归了姨娘和庶弟,查问他父亲的病因,左邻右舍都说他父亲是因为大醉后吐血而亡的。他却不相信,因为这个珠宝商人身体一直康健。他非要开棺验尸,姨娘和弟弟不让,于是他就一纸诉状告到衙门,当时开棺验尸之后也是请仵作动刀验尸,接着就发现那个珠宝商人的胃里全部是金刚石细末以及许多处伤口。就像这一次验尸得出的结果一样。”
“那件案子后来不是被你给翻过来了吗,分明是那小子谋财害命之后嫁祸给了他的姨娘和庶弟。”林康摩挲着下巴说。
“好像是吧,我记住的只是那套杀人手法,很奇特,也算是开创了一种新奇的杀人手法。金刚石因为并不算珍贵,产地南湖城离帝都又很远,因此帝都很少有这种石头,钱大奶奶也不可能会闲着没事将这种石头磨成粉末再喝下去。”
林康的眸色凝重下来,成国公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一直坐在椅子上旁听的林太夫人闻言呆了一呆,用帕子捂住脸悲伤地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呢喃着“我可怜的阿雯,我可怜的孩子!”,又一遍遍地哭着“黛儿,我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啊!”,林美瑜满脸伤感与无奈,柔和着声音,百般劝解。
“阿雯的死因已经知晓了,可到底谁是凶手,又是谁这么恶毒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把阿雯害死了?!”林美瑜眼圈通红,愤慨地道。
“至少曾经居住在南湖城或那附近,并且还要能弄到金刚石才行。”楚元思索着说,“想要致一个深闺妇人于死地,应该不会是外边的人,不过常宁伯府倒有可能人人都有嫌疑。”
“钱家大爷的二姨娘是三年前举家从南湖城搬过来的,她父亲在南湖城时曾经是当地的一个珠宝商人,不过到了帝都以后却改做起当铺生意了。”清脆的嗓音自外面传来,阿依跨过门槛来到这厢房里,平肃着面孔道。
“结束了吗?”一直坐在靠门的位置并没有参与讨论的秦泊南见她进来,眸光柔和了下来,轻声问。
“是,已经都整理好了。”阿依点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墨砚疑惑地问。
“我之前和钱大奶奶在成国公府里朝夕相处一起住过两个月呢。”阿依理所当然地回答。
只是同住过两个月就将人家府里姨娘的情况全部知晓了,而她明明只是一个沉默寡言存在感还有些弱的小丫头,是该说钱大奶奶本身对她太无防备,还是该说其实她本身竟然是一个包打听能手。
墨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这么说来,必是秋禾那个贱蹄子!自打秋禾进府,阿雯她就一天都没过过好日子,离间人家夫妻,争风吃醋,还背地里折腾莹姐儿和巧姐儿,这些事我都不敢对祖母说!阿雯也是个没用的,竟然连个妾室都压不住!啊对了,秋禾前些日子不是滑了胎么,想必是她滑了胎不受待见,又看到阿雯回去了,因为嫉妒,所以才用了这么阴毒的手段,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林美瑜又是气愤又是难过,怒声斥骂。
“并非是近些日子才开始的,以陈旧一些的粉末嵌入胃壁的深浅程度来看,那些粉末少说在胃里也存在了一年左右。我并不敢笃定地说钱大爷的二姨娘是凶手,但大奶奶胃口不好的毛病是从半年多前才开始的,而那个时候钱大爷的二姨娘才刚刚被纳入府中。如此巧合,就算她不是真凶,也极有可能知道那金刚石粉的来源。
钱大奶奶的饮食每次都是由如意姑娘亲自去厨房端回来的,我觉得如意姑娘她是个仔细的人,对钱大奶奶的饮食也十分尽心,因此能够一直下这种粉末却没有被发现,极有可能问题出在厨房里。而且钱大奶奶出事的当天,她曾经吃下过用酒酿做成的点心,还吃了不少。酒酿的点心吃下去过后,再喝下热水热茶之类的一蒸,与喝了酒差不太多,对普通人没什么,但对胃里有这么多裂口的钱大奶奶来说,这个点心极有可能是发病的诱因。”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墨砚等人陷入沉思,成国公和林美瑜亦认同地点点头。
“只是这酒酿点心,钱大奶奶的脾胃不好,我已经嘱咐了她,你亦嘱咐过她不许饮酒吧。”秦泊南凝眉道。
“若是夫君给她吃的,就算心里明白,也会吃吧。”阿依淡淡地说,“我之前问如意姑娘大奶奶吃过什么,如意姑娘说大奶奶午膳只吃了几口,后来喝了药,再后来钱大爷听说大奶奶没用午膳,就从外面带回来一盒果子,大奶奶很高兴就吃了,当时事态紧急我没有细想,过后也没想起来,刚刚看见时我才想起来,那盒果子想必就是酒酿点心了。”
“难道是他?!是钱家小子害死了阿雯!真是畜生!畜生啊!”林太夫人已经被气得浑身乱战,悲痛欲绝地用拐杖用力敲击地面,厉声道,几乎要昏过去了。
“太夫人息怒,也许钱家大爷并非故意为之,事情虽然是有预谋的,但是赶巧就发生了。”阿依连忙劝慰。
林太夫人却半句话也听不进去,犹自气愤地大骂钱万才和他的姨娘,又开始数落起沈雯父母的不是,怪他们不该将沈雯订给那样人面兽心的中山狼,骂着骂着因为过于悲愤,头脑发晕,竟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这可把众人给吓坏了,秦泊南诊了脉说只是悲伤过度体力不支,大家这才稍稍放心,忙命人将林太夫人送回去。阿依直接被从牢里无罪释放,随成国公府的马车跟着来到成国公府。因为林太夫人年纪大了,秦泊南担心她会因为太过悲痛弄出什么毛病,于是也同意了成国公的请求,让阿依暂时贴身照料林太夫人。
也不知道墨砚用了什么手段,沈雯的案子现在已经完全被从察院移交到了刑部,墨砚随即派人去常宁伯府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