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砚看着阿依一点也不矜持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吃桂花糕,问:
“好吃吗?”
阿依点点头。
墨砚望着她吃东西像只小耗子似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得香甜,忽然说:
“给我尝尝。”
阿依一愣,见墨砚盯着自己筷子夹的正要往嘴里送的桂花糕,恍然大悟,也没想,下意识就夹着桂花糕送到他嘴边。墨砚眉角抽了一抽,她竟然把她自己的筷子递过来了。阿依半天没见他动作,只是盯着自己的筷子瞧,想了想,猛然明白过来,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要换筷子,然而他却忽然张开嘴巴将一块桂花糕吞进去。
阿依愣住了,她望了望自己的筷子尖,又看了看他一脸淡定若无其事咀嚼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别别扭扭,把筷子放下来,还没说自己不想吃了,雪盏忽然进来通报:
“三少爷,公孙三姑娘来探望三少爷,正在门外等着。”
阿依一愣,墨砚有些烦地皱眉,淡声道:“去回她,我身体不适不见客。”
雪盏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传话,不一会儿却又回来,继续通报道:
“三少爷,公孙三姑娘说她听说三少爷受了伤,是特地赶过来照顾三少爷的。”
墨砚眉头一皱,消息竟然传得这样快,公孙柔既然听说了,就代表公孙府已经知道了。
顿了顿,他淡声回答:“告诉她我身体不适心情不好,今天不见客,让她改日再来吧。”
阿依眉角一抽,这拒绝台词说得太过分狂妄了点吧,竟然对一个名门千金如此失礼,他就不怕人家在他门口哭出来大声控诉他欺负她?
事实证明公孙柔就吃这一套,雪盏一去回完话,公孙柔还真就放下礼物转身走了,说是去给墨夫人请安。雪盏捧了一大堆慰问品进来回了话后,便退出去。阿依想了半天,回过头来望着墨砚,好奇地问:
“墨大人,你会和公孙三姑娘成亲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墨砚看着她把筷子搁一边,直接上手去吃剩下的桂花糕,眉心一跳,漫不经心地反问。
“因为全城都在传墨大人和公孙三姑娘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这不就是要成亲的意思么。”阿依眨巴着眼睛说。
“那你觉得呢?”墨砚轻描淡写地问。
“我?”阿依一愣,“这件事跟我又没关系,我觉得又有什么用。”
“既然跟你没关系,那你还问什么?”墨砚一句话给她噎了回去。
“……”阿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他是在拿话搪塞她,他压根就不想回答她。也不知道他心里对公孙柔到底是这么想的,虽然她不喜欢公孙柔,可是他这样目的不明地和公孙柔搅在一起真的好么。
她扁扁嘴,刚要说话,就在这时,钟灿肃着一张脸,忽然从外间大步走进来,语气凝重地道:
“主子,平州那边有人反了!”
“青莲教?”墨砚也不惊讶,只是淡淡挑眉。
“不是,是一支叫‘黄衫军’的队伍,大概是召集了平州一大半的受灾难民在平州腥风血雨,烧官衙杀官兵什么都做,现在平州那一带乱成一团,为首的人叫张胜,据说是个屠夫,打着‘替天行道,为民做主’的口号,誓要推翻大齐国,响应的人也有许多,今日早朝皇上大为震怒,连三皇子也被训斥了一顿。”
“然后呢?”墨砚淡淡地问。
“大皇子自动请缨去剿灭‘黄衫军’。”钟灿沉声回答。
墨砚只是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淡淡地听完,就挥手让他下去了。
阿依的心里却不安起来,惊诧地问:“墨大人,平州有乱党吗?”
“嗯。”墨砚有一半的头脑正陷入沉思,淡淡地哼了一声。
“大人不担心吗?”阿依又问。
墨砚看了她一眼,在她的小脑袋上轻轻地拍了拍:
“女人家少打听这些事,本本分分的最好。”
……是该说这个人霸道好呢还是霸道好呢还是霸道好呢,总之阿依觉得他是在把她当笨蛋!
本以为只是一群饥饿的难民因为生存不下去愤起作乱,一群乌合之众难成气候,哪知七天后,当大皇子带领大军赶往平州城时,整个淮安省已经被占领了大半。又过了三天,大皇子竟然在营帐里被偷袭,负了半轻不重的伤。虽然他自己说并没有大碍,虽然消息已经传回帝都里让朝廷上上下下都有些担心,但他仍旧坚守职责,誓要剿灭乱党,乱党不被根除他就坚决不回帝都。
于是朝中上下大为感动,对大皇子的英勇无畏深感敬佩,一时歌功颂德的不断,大皇子在民间的威望也渐渐竖立起来,这几日阿依每次路过茶楼饭馆都会听到说书人在不停地歌颂着大皇子多么多么的果敢英明,对待百姓犹如春风般温暖,对待乱党犹如严冬一般冷酷无情,浩浩正气,不愧为为国为民的大齐国皇族典范。
阿依觉得这帮人怪怪的,就算大皇子再英勇神武,突然满大街一水儿地都在歌颂他,听着总觉得假模假式的。
已经到了墨砚拆线的日子,阿依背着药箱来护国候府给墨砚拆线。
护国候府跟她关系很熟,门房放她进来后也不派人领路,让她自己随便进去。因为阿依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随意的,所以也不觉得奇怪,循着熟悉的路线一路走到墨云居门口,踏进院门时,守护在门边的彩豹大概是已经和她很熟悉了,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又卧下来,没有跳起来咬她。
阿依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院子里静悄悄的,红笺和雪盏似都不在,她走到正房门口,也不能擅自进去,又没人替她通报,想了想,只能站在门槛外冲着敞开的房门轻声喊道:
“墨大人,是我,我是来给大人拆线的!墨大人!”
一片沉默过后,隔着帘子,屋子传来很没好气的一声:
“来了就进来,喊什么!”
阿依才一来就被他凶了,无语地抽了抽眉角,她分明是按规矩行事,身为女子又是外边来的人怎么可以擅自闯进男子的卧室,她喊一声明明是正确的,怎么到了他那里就变成了多此一举了呢!
阿依鼓了鼓腮,打起帘子进去,绕过屏风,过了槅扇,只见墨砚正歪在床上看书,紫色的净面锦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一头乌黑的长发并不像以往梳成一丝不苟,今日只用一根藕荷色的发带很随意地束在脑后,又恢复了血色的朱红双唇微抿,竟是一种说不出的慵懒风流,仿佛天生带着一股电流,在不经意间便会冲击人的心脏。
阿依第一次看见墨大人不打官腔的模样,如此的松散闲适,看起来风情万种的样子,一时愣住了。
墨砚看完了一段书,半天没见她出声,抬起头一看,她竟然正傻呆呆地望着他,用的仿佛是那种很惊艳的眼神,心里有些得意,面上却没露出来,淡淡又似很没好气地问:
“干吗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阿依微怔,连忙回过神来,问道:“墨大人你都没有去衙门吗?”
“我受伤了,你要我怎么去?”墨砚没听到她的回答却被她反问了一句有的没的,心里头有点不爽。
阿依扁扁嘴,没再说别的,而是走过来放下药箱道:
“墨大人,我帮你拆线。”说着坐在床沿,娴熟地去解他的衣带。
墨砚虽然伤口愈合了,可是当初肩膀受到箭的重创太大,仍抬不起来,任由她一脸淡定地给他脱衣服,盯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忍不住问:
“你给男人脱衣服都不会觉得害羞吗?”
阿依愣了愣,眨眨眼睛回答:“墨大人,我不是说过吗,男女在我眼里都是白骨一副。”
墨砚眉角抽了抽。
阿依小心翼翼地为墨砚的伤口拆了线,仔细地摩挲着仍旧凹凸不平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痕,研究似的摸了半天,问:“墨大人,这段时间里没有觉得不适或者出现别的问题吧?”
“没有。”
阿依这才放了心,眼里露出一些光亮。
“你果然是在拿我做实验吧?”墨砚盯着她不满地问。
“我不是说了,我之前在受伤的小猪、小鸟、小猫、小狗身上都实验过了,所以才敢给墨大人做的。墨大人,你不觉得这样很好么,把伤口缝起来促进愈合,这样就算伤口再大也不用担心因为愈合过慢而产生红肿化脓溃烂的情况,虽然像受墨大人这样的伤的人并不多见,但我这套针法还是很有用的。”
“的确很有用。”墨砚点点头,笑道,“谁说受这样的伤不多见,军营里比比皆是,不过可惜了,你是女子,做不了军医。”
“女子怎么了?女子为什么就不能做军医?”阿依有些不满地瞪起眼睛。
“因为女子进军营是会被杀头的。”
阿依一愣,原来还有这一条法律,她有些不甘地扁扁嘴。
“对了,你上次不是说你要一匹马吗?”墨砚忽然说。
“嗳?”阿依愣了一下。
“怎么,你忘了,那我就不送了!”墨砚一脸“忘了更好”的表情。
“不要!说好了大人要送我一匹马的!”阿依猛然想起来,急了,抓着他的袖子连忙说。
墨砚哧地一笑,整整衣服,起身带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