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阿依不太明白夏莲的画外音,也能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一点煽风点火、幸灾乐祸的意味,也许是阿依想得太夸张了,但是夏莲的话绝对不是单纯的道贺这么简单,她在心中敏感地这样认为。
因为自幼就是在看人脸色的环境里长大的,阿依即使呆头呆脑,对于他人的情绪和面色变换的观察力甚是敏锐,比方说她觉得夏莲话里有话,比方说在夏莲话音刚落的一刹那,她敏感地觉察到走在前面已经停住脚步的秦泊南阴沉的气息忽然从周身散发了出来。
顿了一顿,秦泊南回过身,淡淡地、带着一丝探究与审视地看了夏莲一眼,紧接着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很明显地没有达到眼底,他用温煦的嗓音缓慢地说:
“夏姑娘,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夏莲咯咯一笑,素白纤长的手抚上柔嫩圆润的桃腮,略带一丝陶醉地歪过头看着他,笑吟吟道:
“济世伯果然既温柔又有气度,难怪依妹妹会对伯爷百般难忘,明明身边有一个更俊美的陪着呢,啊,莲儿也要为伯爷神魂颠倒了!”
“莲姐姐!”阿依花容失色,顾不得礼貌身份,捏着拳头压低了声音惊呼了句。
莲姐姐是她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女子类型,豪放、大方、直白得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口没遮拦。这些倒也罢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也许莲姐姐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形成了现在这样直率坦白的性格,莲姐姐不是说了吗,她是名门望族里不受宠爱的庶女。阿依虽然没有经历过,但这样的身世养出来的性格一般都很怪癖,比如秦二姑娘,明明被娇生惯养却非要执着于那个‘庶女’的身份,养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人生和婚嫁观念。
更何况莲姐姐有师父,又好多年没有回家去了,也就是说她几乎是在民间长大的。不自由的名门庶女与自由开朗的民女,两种完全相反、极为不搭调的人生被她全都演绎过一遍。于是前后矛盾的性格经历过激烈的碰撞,变得有些古怪不同寻常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只是,阿依不能理解的是她对待男子的豪放态度,什么都敢说。半点没有女子的羞涩感,虽然她也知道某些姑娘到了年纪都会爱慕一些人,之后便开始使手段谋算自己的终身大事,然而那样的姑娘再情窦初开也还是难以启齿的,可是这个夏莲,她居然明目张胆地全说出来了!
从初次相遇时阿依就已经有知觉了,莲姐姐好像是个相当可怕的人呢!
“伯爷,待回了帝都,莲儿可以去贵府上拜访。找依妹妹一起玩,顺便认识认识贵府的两位千金吗?”夏莲仿佛没有看到秦泊南沉冷的颜色,双手一拍。热情洋溢,充满期待地笑问。
秦泊南看着她,顿了顿,莞尔一笑:
“可以,只要你们合得来的话。”
夏莲回以粲然一笑:“自然会合得来,伯爷别看莲儿这样。莲儿可是非常非常会交朋友的哦!”
秦泊南眸光幽深望着她,须臾。仅仅是淡淡地笑了笑,不再说话,转身,负手上楼去。
待重新回到房间里,他立在屋内,沉吟了良久,他并不认得夏莲,然而不知为何,他却忽然有了一种夏莲是一个变数,一个非常不安定却有很大威力的变数。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却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想法让他的心有些发乱,微微蹙眉,顿了顿,忽然唤来阿勋,沉声吩咐道:
“夏国侯府里有一个庶出的姑娘,叫夏莲,去查查看她的底细。”
阿勋愣了愣,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执行命令时还十分不解,东家为什么要突然查夏国侯府的姑娘,还是一个庶出的姑娘。再说夏莲夏莲,他怎么不记得夏国侯府的姑娘里还有一个叫‘夏莲’的姑娘。
阿勋百思不得其解地摇了摇脑袋。
……
大堂里,夏莲一直望着秦泊南施施然地上了楼去,双手交握放在胸前,一脸迷醉地轻叹道:
“不愧是人称‘妙手医仙’的济世伯,听说他年轻时每次出门都会引来帝都大姑娘小媳妇的围观,扔花扔果子的比比皆是,场面十分壮观呢!”
“莲姐姐,你不要把先生说得好像他现在已经很老了一样好不好。”阿依不太高兴地瞅着她的背影,硬邦邦地道。
夏莲回过身来,却用十分严肃的表情看着她,点着头认真地道:
“可是对你,他的确老了点。”
“……”阿依被噎了一下,虽然莲姐姐一直笑嘻嘻冷不防突然严肃起来看起来很滑稽,然而她却没有笑,胸腔内的心脏仿佛突然揪了一下似的让她有一瞬间的微滞,眸光浅沉,顿了顿,蹙着眉尖认真地说,“莲姐姐,马上就要回帝都了,在帝都说太多话有些可怕。”
夏莲抱胸,一手缓缓地摩挲着尖俏的下巴,唇角的笑意更深,原来呆呆傻傻的丫头也是会生气的。
阿依被她半调侃半研究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皱皱眉,问:
“对了莲姐姐,你刚刚说秦二姑娘暗渡陈仓,什么暗渡陈仓?还有三老爷被皇上提升为皇营护军参领的事,为什么你会知道,你不是一直不在帝都吗?”
“即使我人不在帝都,该知道的事我一样会知道,这是身为世家小姐应该具备的最基本的能力,不然到时候怎么进宫得宠,鸡犬升天啊!”夏莲此时摆出一脸未卜先知的神棍姿态,神乎其神地道,顿了顿,疑惑地看着她问,“怎么,难道这些事你不知道,你不是济世伯府的人吗?”
阿依被她问得有些尴尬,她是济世伯府的人没错,可没人告诉她,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一个内向寡言又呆头呆脑的姑娘,她当然不明白所谓的人脉究竟是什么,夏莲用有些不解的眼神看着她,这样的一个丫头,她究竟是怎么在帝都那样如狼窟虎穴的地方站稳脚跟,还名声大噪的?
“我先吃饭,你坐下,我一边吃一边给你说。”夏莲直接在桌前坐下,用汤泡了饭,比阿依刚刚吃饭时还要豪爽。
阿依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三下五除二吃了半碗饭,又去了半盘东坡肉,这才满意地放下筷子喝茶,无语,深更半夜吃这么油腻,她也不怕胃痛!
“说起来,秦家二姑娘的大胆连我都自叹不如。”夏莲吃得满嘴流油地说,“在冬至时,皇后娘娘在凤仪宫办了一场宫宴,各家夫人都带着女儿进宫赴宴,济世伯夫人自然也带着秦家的两位姑娘出席了。宫宴中途秦二姑娘独自离席,这也没什么奇怪,又不是小孩子,中途如个厕什么的也不用人陪,可怪就怪在秦二姑娘走迷了路,走到了凤仪宫里皇上最爱宿的清凉殿,更巧的是喝醉酒的皇上恰巧在清凉殿里歇息,之后皇上一个高兴就临幸了秦二姑娘。
虽然这件事情很隐秘,可是来赴宴的女人们又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眼看着竟然有小蹄子爬上皇上的龙榻,自己家的女儿却还在这边傻乎乎地干着急,这种事怎么能放过,于是流言就像风一样在帝都的大街小巷传开了,你们素来低调的济世伯府现在在帝都那是相当有名,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
阿依的心脏重重一沉,呆呆地望着她,仿佛听傻了一样。
她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也许二姑娘当真走迷了路,当真一不小心就闯进清凉殿去了,结果皇帝喝醉了酒一不小心就强迫了她,二姑娘一定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可是想来想去连她自己都觉得扯淡,二姑娘可是一心一意想要进宫为妃的,再说她在秦家的地位堪比嫡女,自幼就跟着寇书娴年年参加宫宴,年年去,如个厕竟然还能迷路,只有傻子才会相信。阿依虽然是个呆头呆脑的姑娘,可她又不蠢,自然不会相信这是一不小心。
联想到年前离了济世伯府前往前线时秦泊南曾跟她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秦无瑕进宫为妃,迫不得已时,哪怕是用药也要将秦无瑕从选秀的名单里退出来。或许秦无瑕深知父亲的脾性,于是自寻出路了,就像当初擅自退亲一样。
阿依开始觉得头疼,先生为什么会养出这么一个不省事的姑娘,进宫有什么好,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年纪比她父亲的年纪还要大,二姑娘又傻乎乎的,竟然敢在皇后的凤仪宫里勾引皇上,她虽然不知皇后的为人,可是有女人竟敢在自己的房里勾引自己的丈夫,这样的女人即使将来成了妾,恐怕也是大妇心里的一根刺,怎么都不会舒服吧!
她哑口无言地叹了口气,问:
“那、二姑娘被封了份位了?”
“没有。”夏莲干脆地回答。
阿依的脸都绿了!
夏莲笑嘻嘻地摆摆手:“你别急,皇上一定会纳了秦家的姑娘的,我猜皇上的意思应该是让秦二姑娘继续参加选秀以示公平,不过基本上已经是内定了的,就是不知道受这件事的影响,份位会变得更高还是会变得更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