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我不用死了?”小小仍旧不放心,紧张地追问了句。
“一般来说痔疮是不会死人的。”阿依说着,接过绿芽递来的毛笔,在梅红单贴上以正楷洋洋洒洒地写下药方。
马齿苋、甘草、五倍子、防风各二钱,枳壳、侧柏叶、当归各二钱半,芒硝六钱,川芎三钱,红花一钱半,将除芒硝以外的所有药材全部磨成细末,装入布袋内,使用时将药袋和芒硝一同放入盆里,以小半盆沸水浸泡药材两刻钟,而后坐浴熏洗一刻半钟。
“每天一剂,早晚各洗一次,第二次的时候直接把药液加热就可以了。”阿依对小小说,“我再给你开一剂外敷的方子,熏洗之后要好好地敷药。”
她说着,一边提笔在上一副方子下面写下续方一边道:
“煅田螺六钱、煅橄榄核六钱、冰片半钱,磨成粉末再用少许香油调和,敷在患处即可。这些药你先试着,待七天以后我再过来,看看是停药还是再增减一下药方。这段日子饮食宜清淡,多喝花蜜,不能食油腻辛辣也不要喝酒,不管是泻肚还是便秘对你这病都没好处,患处没有痊愈之前你要管好自己的肠胃,免得病情加重,另外……”
珍儿已经在燕娘的吩咐下打来温水,阿依弯身在水盆里洗了手,以布巾擦拭手掌时,面带了些尴尬,耳珠通红,沉默了半晌。干咳了一声,绷着表情十分严肃地对小小说:
“虽然你这病对日常生活没有多大影响,只要用了药。注意饮食,慢慢地等它消下去就好了,你若是想继续接待客人也没什么不行,不过、嗯、呃,接待客人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能用后面……”
话音才落,室内霎时寂静下来,所有姐儿都直不愣登地看着她。只有绿芽不明所以,一会儿看看那些姐儿。一会儿又看看十分尴尬的阿依。
一股小风打着旋儿地在室内刮过!
“解颐大夫、她还是黄花闺女吧?”晶晶忽然小声问彩绣。
“当然是。”彩绣点着脑袋,满脸羞红地垂下眼眸。
“那解颐大夫怎么会……”晶晶哑然有点无语。
“春/宫图看多了吧。”莹莹小声说。
“是看多了吧,毕竟咱们楼里一出春/宫图就会往依小大夫手里送一份,说是为了研究。”彩绣动着嘴唇低声附和。
只有小小在愣愣地看了阿依半晌之后。忽然手一拍,双眼迸射出绚烂璀璨的亮芒,满目崇拜地对着阿依大声说:
“解颐,你好厉害,不愧是博学多闻的大夫,连那种姿势都知道,那种姿势连成了亲的妇人都不知道,我刚进楼里来时都不知道呢……”
她话还没说完,彩绣和莹莹已经合力捂住她的嘴。一齐冲着阿依讪讪地笑。
“不要对依小大夫乱说话!”莹莹从牙缝里对着小小警告。
“小小就是话多,秦大夫不要在意。”燕娘走过来,得体地微笑道。
阿依讪讪一笑:“她虽然没什么大事。不过还是尽量按照医嘱去做,虽然不是严重的病,但不易痊愈且易反复,还是不要小瞧了为好。”
燕娘应了一声,阿依便作辞要离开,燕娘急忙道:
“秦大夫可有急事。若是没有急事,能否再稍留片刻?”
阿依微怔。问:“还有急诊?”
“急诊没有,但是有几个身子不舒服的,另外还想请秦大夫给楼里的姑娘诊下平安脉,不知秦大夫今天可有急事,若是有急事,下次也成。”
因为秀春楼的姑娘容易患病,阿依已经和燕娘约定好,作为秀春楼的专属大夫每半年给楼里的所有姑娘把一次平安脉,以便早发现早治疗,避免给楼里带来不好的影响,每半年秀春楼也会将诊金治疗费用打趸送到济世伯府去。阿依去年因为一直在边关没顾得上秀春楼的事,听燕娘这样说,欣然答应。
燕娘引她出了小小的卧室,来到前边一间位置较偏僻的典雅安静的包厢,吩咐丫鬟上了茶点,自己陪着阿依坐下,又命人去把没有客人的姑娘们都叫来。
不一会儿,秀春楼里没有客人的姑娘全都来了,在门外的走廊上排起长队,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笑着,一边等待进行身体检查,因为声音过大被带队的妈妈训斥了许多遍还是不管用,直到燕娘亲自出去眼睛一瞪,走廊内霎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先进来的自然是身子确实不舒服的那几个人,阿依让人坐下来,挨个细致认真地诊断过,好在都不是什么要命的毛病,其中有一大半都是慢性的妇人病,阿依一一开了药方,又耐心地挨个嘱咐过,才放那些谢个不停的姑娘离去。
抓药的小厮已经被派出去好几个,自从阿依接诊了帝都的各大青楼,那些从前多金却羞于看病的妈妈姐儿们去药铺一掷千金的次数越来越多,并且全城的青楼因为主治大夫是阿依,每次拿药都会去百仁堂,让百仁堂赚了个盆满钵满,这件事每一次想起都会让阿依觉得得意,因为她现在是除了先生以外百仁堂营业额最好的大夫。
时间一点一点地推向正午,昨晚留宿的客人陆续都走了,剩下的姑娘们得了消息纷纷过来排队。
因为秀春楼规模大人口多,阿依连午饭都没顾上吃,倒是让燕娘有些过意不去,吩咐人都回去,留出来半个时辰请阿依用午膳,自己作陪。
秀春楼不仅是驰名大齐国的青楼,也是帝都菜色最好的酒楼,后厨置办了一桌丰盛的宴席,燕娘执起酒壶,笑问:
“秦大夫喝酒吗?”
阿依婉言拒绝了。
燕娘也没劝,放下酒壶笑道:
“我还没有恭喜秦大夫,听说秦大夫已经和护国候府的墨侍郎有婚约了,恭喜秦大夫!”
阿依闻言,唇角僵了僵,轻声道了谢。
“现在全城都在谈论秦大夫作为军医支援战场的事,因为有秦大夫才避免了前方许多将士的伤亡。燕娘虽然只是一个青楼女子,却一直关心着前方的战况,秦大夫作为女子又这么年轻,竟然不畏辛苦不畏死亡上前线做军医,燕娘真心佩服,秦大夫不愧为大齐国女子的典范,给咱们大齐国的女子大大地长脸了呢!”
阿依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道:
“燕妈妈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
燕娘知道她不喜欢被人奉承,笑了笑,轻声说:
“总觉得自从认识了秦大夫,咱们这秀春楼里也有了诸多变化,虽然说不出来,我们这些良家女子从来不屑于结交的青楼女子能够认识秦大夫真是太好了,虽然也不知道秦大夫成亲后还会不会继续做大夫,但是到目前为止,秀春楼上下对秦大夫这么久以来的关照感激不尽。”
“燕妈妈怎么突然煽情起来了,秀春楼是我从医之后接下的最大的工作,妈妈和姐儿们不嫌弃我初出茅庐,帮了我许多,我才应该感激秀春楼。成亲之后我还是会继续做大夫,只要妈妈不打算换大夫,尽管再来找我。”
燕娘面色一喜:“那真是太好了!若秦大夫不来了,这么多难缠又磨人的姐儿,我还真头疼!”她望着阿依恬淡的小脸,顿了顿,继续笑道,“待秦大夫成亲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秀春楼效劳的秦大夫千万别客气,只要秦大夫开口,我们秀春楼上上下下都愿意为秦大夫尽一份力。”
阿依心中一暖,笑笑,低眉沉默了片刻,望向燕娘,轻声说:
“既然妈妈这样说,我这里还真有件事请妈妈帮忙。”
燕娘一愣,笑容可掬地道:
“秦大夫有什么事想要我帮忙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会尽力帮忙。”
“是这样,”阿依半垂着眼帘,面部表情微僵地慢慢说道,“我手头有一笔钱,我想要用这笔钱给自己置办一些家私,我在济世伯府时听管事的说过城外有那种带地的屋子卖,屋子可以住人,地可以租给附近的佃农,每年都有收成,我听了有点动心,可我不知道该怎么买那种地,又不想让济世伯府里的人知道所以也不好问,正觉得为难,燕妈妈认得许多人又知道许多事情,应该知道那种地该怎么买吧?”
“秦大夫是买地给自己置办嫁妆吗?”燕娘自以为了解地抿嘴笑问。
“不,不是嫁妆,我不是因为成亲才想买的,不,也是因为成亲才想买,我只是突然想到我虽然成亲后必须要住在护国候府,可那里是墨大人的家,万一日后墨大人生气了把我赶出来了,我又不能再回到济世伯府,那个时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总觉得很为难……”阿依慢吞吞地认真地说着。
她声调平和语气平稳,仿佛她说的事情很平常一点没什么不对一样,可燕娘听了却忽然觉得有点心酸又可怜,皱了皱蛾眉,以年长者的口吻严肃告诫:
“秦大夫,这样可不行,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出嫁之后就是夫君的人了,既然冠上夫君的姓氏那么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死人,他的家就是你的家,若是像你这个样子还没出嫁就先将自己排除在外,日后只会越来越生分,即使有一天他真的赶你走,你也不能走,一定要死赖着,否则一旦走出了家门,往后更难收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