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看着墨砚,哑然询问:
“墨大人,你到底要不要吃午饭?”
“你既然想做,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吃吧。”墨砚偏过头去,趾高气昂地道。
阿依因为他骄傲的态度,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又好脾气地询问:
“墨大人要吃什么?”
“反正你会做的也就那几样,捡你拿手的做吧!”
阿依总觉得自己被鄙视了,扁着嘴站起来,转身去了用作小厨房的耳房。
因为阿依回家的时间不定,若是太晚回来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厨房做晚饭,再加上她又时常煮药熬药需要用火,于是干脆在之前被当成杂物间的耳房里起了一个小灶作为厨房。
墨砚继续坐在石凳上,因为阿依居住的小院不大,他能清晰地听见很快便从耳房里传来烧柴声和打鸡蛋的声音,有小丫头抱了一些食材送进厨房,紧接着油锅声响起,再然后令人食指大动的味道便飘了出来。
墨砚坐在院子里,随着香味越来越浓,他有些坐立不安,想去小厨房瞧瞧却又拉不下脸。正在他如坐针毡几次想要起身时,阿依已经端着托盘回来了,他刚抬起一点的屁股立刻又坐下去,扭过头看风景,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阿依把托盘放在石桌上,墨砚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期待向托盘里望去,一碟喷香诱人是他最爱的豆腐皮包子。一碟金灿灿令人垂涎欲滴的炸虾,一盅奶白色泛着醉人鲜香的鲫鱼汤,外加一小盘翠绿点红的时蔬小炒。都是他爱吃的东西,除了那碟蔬菜小炒,已经被他自动忽略了。
他努力抗拒着食物的诱惑,绷直了身体,淡着声音趾高气昂地道了句:
“做菜的手艺还不赖,等过了门也许能在厨房里派上点用场!”
阿依的脸刷地绿了,绷着一张小脸凉飕飕地问:
“你到底吃不吃?”
她生气了。墨砚敏锐地觉察到了!
这就生气了,脾气真坏!
“吃。吃。”墨砚连说了两声,拿起托盘上的筷子,狠心丢掉肚子里的迫不及待,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豆皮包子还有炸虾?”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墨大人了,你吃饭的时候向来都是把爱吃的吃个精光,不爱吃的一口不碰,做得那么明显,就算想不知道都难。墨大人,你自己慢慢吃着,我头晕,要去睡午觉了。”
墨砚直接忽略了她的后一句话,一直沉浸在扑通扑通的心跳里。原来她有看啊,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记住了他喜欢吃什么,墨砚的心里又得意起来。顿了顿,故作严肃地道:
“你也坐下,我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你陪我。”
“那是一人份的,再说我要去睡午觉了。”
“天气这么热,屋子里更闷。你哪里睡得着。坐下,这个给你吃!”墨砚很好意思地将他自己不爱吃的那盘时蔬小炒递过来。放在她面前。
阿依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把盘子又推回到他面前,低声道:
“墨大人,你就是因为不喜欢吃蔬菜所以才会脾气那么坏,多吃蔬菜缓和一下脾气就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了,出门的时候人家也不会说你是‘帝都鬼见愁’了,至少会变成更好听一点的绰号。”
墨砚脸又一次黑了,磨着牙反问:“你是成心想惹火我对吧?”
阿依扁了扁嘴,在石凳上坐下来,扬着脖子说:
“我觉得给墨大人做菜真没意思,费了许多力气做出来,结果竟然只吃自己喜欢吃的,把不喜欢吃的光明正大地推给别人吃,这样子浪费别人的心意,好过分。我每次给霆雅哥哥做点心的时候霆雅哥哥都会吃完,还会夸我手艺好,比起给墨大人做菜,我下次还是只给霆雅哥哥做点心好了。”
“我吃就是了!”墨砚黑着脸把那碟蔬菜重新端回到自己面前,一面“自暴自弃”地吃着,一面咬着牙重重地道,“我看你想说的其实是,比起给我做菜给秦泊南做菜吃更能让你心里舒坦吧?秦泊南肯定不仅会夸你手艺好,还会用温柔的眼光像是要把你融化似的看着你!反正我一点也不温柔!不过就算我不温柔,你和我的婚期也已经定了,你就认命吧!”
阿依看着他,哑然了片刻,无语地道:
“墨大人,你不要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后面的话也就算了,前面的融化什么的,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给秦泊南做过几次菜?”墨砚脸黑如炭地问。
“……”几次呢,阿依在心里数着,她身为先生的大丫鬟,自然要在先生有需要的时候照顾先生的饮食,如果帮忙烤肉干也算的话,应该数不清是几次了吧。
“有什么是你为我做过却没为秦泊南做过的?”墨砚脸更黑地问。
“……”自然有很多,难道还要一一列举吗,话说墨大人果然应该多补充蔬菜和水分吧,他的坏脾气一阵一阵的简直比潮汐还要难以捉摸。
墨砚以为她想不出来,脸色越发黑沉,默不作声地用筷子去捅碟子里包得灵巧的豆皮包子。
“墨大人,你快把包子戳散了。”阿依盯着他的筷子尖提醒。
墨砚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盘子里的小包子,过了一会儿才动筷,一面吃一面沉默着,沉默了半晌之后,也不抬头看她,忽然低着嗓音问:
“嫁衣,开始做了吗?”
“嗯。”阿依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
“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做。”
“我不做成亲那天我穿什么?”阿依觉得他问得怪异,哑然反问。
“你、到现在都没有想反悔吗?”墨砚低声问。
“除非墨大人悔婚,不然我干吗要反悔?”
“如果我悔婚,你就会马上痛痛快快地答应?”墨砚总觉得不死心,虽然他并不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是却还是觉得心里有些扭曲,继续沉声追问。
“墨大人,你为什么非要在吃饭的时候谈论这种事情,你都不怕消化不良吗?”
“如果我现在悔婚,也会把你送到很远的、让宫里找不到你的地方自在地生活,你是不是会立刻答应,高高兴兴地和我解除婚约?”
阿依蹙眉轻笑:“墨大人,你的意思就好像是在说,你想听我说就算你解除婚约,我也一定会抱住你的大腿求你不要抛弃我。”
墨砚望着她,不语,他认真的表情与她啼笑皆非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阿依唇角微僵,半垂下眼帘,顿了顿,轻声道:
“墨大人,我从来不会去强求别人,也不会去纠缠别人。因为小时候经常抱着人家的腿求人家不要把我卖掉,可最后都被踢开了,所以我是一个绝对不会追上去纠缠的人。如果有人松开我的手自己离开了,我是不会跑上前抓住他的,我只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从我的眼睛里消失,再到从我的脑袋里消失。
不管对象是谁都是一样,我不会追上去,因为害怕被再次甩开,我宁可独自一个人慢慢消化恐惧,也不愿意去尝试再度伤心的滋味。只有我能伤害我自己,没有人可以伤害我,因为我承受不起别人的伤害,所以抱大腿苦苦哀求什么的,这对我来说难度太高了,我做不到。”
墨砚觉得自己终于知道了一直想不通又觉得别扭的某些事态的发展原因了,他也终于确认了她不是一个傻头傻脑,任人切割,盲目崇拜,没有主见,只能随波逐流的姑娘,她竟然是一个因为自己怯懦就能亲手斩断自己的心的狠心的人儿。
因为怕受伤所以只要看着就好绝不上前,因为怕受伤所以被放弃就被放弃吧,因为怕受伤所以被放弃之后就在旁边看着背影吧,直到看着看着那背影从自己的眼睛里消失,直到看着看着那背影从自己的脑袋里消失,然后她就可以清理掉一切渣滓重新复活了。
墨砚这会儿突然觉得真正可怜的人是秦泊南,更加可怜的人是自己,而最最“心狠手辣”的竟然是眼前这个呆头呆脑傻里傻气看起来纯净天真实际上却是大智若愚狡诈阴险扮猪吃老虎的老鼠。
“虽然你时常没有表情,但也只是看起来傻头傻脑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冷情冷心的人。”他语气幽深地说。
“墨大人,这话说得好过分,我可从来没有伤害任何人,伤害我的人倒是有不少。”
“你……”墨砚欲言又止,皱了皱眉,“觉得我会伤害你吗?”
阿依眉角一抽,别过头去冷哼道:
“墨大人你每天都在伤害我,从语言到行为,从称呼到人格羞辱,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墨大人你竟然还好意思问出来。”
“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墨砚脸刷地黑了,低吼一句。
“墨大人,像你这样的坏脾气也就我能受得了你,若是其他女子和你成亲不出一年就会天天回娘家,你竟然还对我挑三拣四的,还是多吃蔬菜好好改改脾气吧。”
墨砚黑着脸瞪着她的小脸,停顿了片刻,终于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去跟她一般见识。
罢了,他与她,还是慢慢来吧,他早就知道这丫头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攻陷内心的不是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