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领旨,微臣告退!”公孙霖如蒙大赦,连忙恭声回答,站起身,垂着头向殿门退去,不想却在大门口恰好遇见正向蓬莱殿走来的骁骑营参领秦逸。
公孙霖愣住了,刚才在大殿里他没听清楚,原来杨让说的秦参领竟然是秦逸。皇上突然传召秦逸做什么?公孙霖满腹狐疑,却又不敢多做停留,垂着头快步走了。
秦逸随着杨让进入蓬莱殿,径直走到御桌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来叩拜道:
“微臣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景凛面色沉凝地淡声道了句,这样看不出喜怒的态度让秦逸心里直打鼓。
“谢皇上。”他站起来,有些不安地立在大殿中央。
景凛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地沉声道:
“你去给朕办件事,替朕去找一个女人,朕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你就在大齐国境内寻找吧,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回来复命。”他说着,向杨让扬了扬下巴。
杨让会意,端着一只放了画轴的托盘走过来,站在秦逸面前。
秦逸在皇上话音刚落时心凉了大半截,让他出去找一个女人,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再回来复命,这不就是要将他放逐的意思吗!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皇上会没有预兆突然就想要放逐他?他爬到今天这个正三品骁骑营参领的位置上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他甚至放弃了自己心仪的女子娶了公孙家相貌最不起眼的女人为妻,只为了攀上公孙家这棵权势的大树,他为了仕途做了那么多。现在皇上却要将他全盘否定,让他滚出帝都吗?
恨恨地咬着牙,他不甘心,皇上到底为什么要让他滚出帝都,他之前明明每一件事都做得很完美不是么?
然而这里是蓬莱殿,他即使心里再不满再阴郁都不敢露出来半点,杨让把一只放了卷轴的托盘送到他面前。他微怔。
就在这时,龙案后面的景凛沉声开口:
“就是找画上的这个女人。一个大概三十出头,一个今年十五岁,是母女俩。朕要找的是女儿,如果你能找到母亲也行。若两个人都找到了,就一齐带回来。若是你能找到母亲回来,朕就封你做一等侍卫;若你能找到女儿回来,朕就让你做从二品前锋营护军统领;若你能把两个都找回来,除了让你做护军统领外,朕还会再给你加一个从二品镇军大将军的军衔。”
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秦逸的心在大落之后又大幅度地冲了上来,从天而降的狂喜从头到脚地将他笼罩住,他喜出望外。双眸生辉,跪下来朗声道:
“微臣领旨,微臣定会竭尽所能找寻到皇上想要寻找的这两个人!”
“这件事要秘密进行。不要动静太大,顺便告诉你一句,除了你朕还派了许多人去寻找,若是其他人先找到了,你就一辈子在骁骑营里做你的参领吧。”
秦逸心脏一凛,连忙回答道:
“是。即使是寻遍整个大齐国,微臣一定会尽快寻找到皇上要寻找的这两个人!”
“秦参领先看看画像吧。”杨让淡声提醒。
“是。有劳杨总管。”秦逸赔着笑脸说,伸手去拿起托盘上画轴,缓缓地展开。
画中的美人一袭华衣,年纪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风鬟雾鬓,杏眼桃腮,尽态极妍,弱风扶柳一般的柔媚姿态,水洗碧玉一般的清澈气息,如章台杨柳,似远山芙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雪河清清水,空谷幽幽人。
秦逸的心里咯噔一声,被画轴掩住的眼眸骤然缩紧,这人不是……这人不是……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咬着牙指尖捏紧,努力平息下内心的惶恐与狂喜,不敢让御座上的人和身边豺狼虎豹似的杨让觉察出异样。
“秦参领,你怎么了?”杨让嘴角含着古怪的微笑,问。
“没,没什么。”秦逸连忙笑说,脊背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湿湿黏黏,连太阳窝都因为过度紧张变得涨红起来,他竭力抑制住狂乱的心跳,赔着笑询问,“皇上,这画上的少女只有十五六岁,皇上是要找画中的这位姑娘吗?”
“这是那姑娘的母亲,那姑娘今年大概十五岁,画上的这个人估计今年已经三十出头了,你就照这幅画的样貌找吧。”景凛有些不耐烦地淡淡说。
秦逸的心跳得更厉害,顿了顿,大着胆子继续问:
“皇上,皇上可知此女的名字,若是知道了名字微臣也能更好地寻找……”
“名字?”景凛心不在焉地想了半天,皱了皱眉,“好像姓殷,叫素什么来着,反正大概就是这个名儿……”
景凛年轻时女人太多了,即使是给他生育过的女人,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他也不会去记住对方的名字。就算是后宫里那些生育过皇子公主的,他也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字封号都是什么,只有看上一面他才能认出来,这还要对方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才行。
秦逸见状也不敢再问,轻应了一声“是”,心跳得飞快已经无法压抑,生怕再待下去会被皇上发现异样。
就在这时,大殿的门被小德子从外面悄悄地推开一条缝,杨让见状皱了皱眉,走过去。小德子低声对他说了几句,杨让唇角绷紧,点了点头,小德子复又将大殿的门关上。
秦逸即使知道必是发生了什么事,却依旧不敢抬头四处张望,垂首侍立在大殿中央。
杨让悄无声息地走到景凛身旁,轻声通报道:
“皇上,刚刚宁禧宫的太监过来禀告,说是西宫的太后娘娘薨了。”
秦逸是练武之人听力灵敏,闻言微微一怔:西宫太后到底还是薨了,即使有父亲在身边贴身伺候着还是没挺过去,看来真的是像父亲说的,西宫太后的病体已经药石无医了。
西宫太后是先皇的皇后,也是当今皇上的嫡母,因为是嫡母,过去没少对皇上母子下毒手,皇上在成了皇上之后,虽然按规矩尊西宫太后为太后娘娘,暗地里却也没少折磨西宫太后。西宫太后虽然说年轻时的确落下不少病根,然而之所以身子这么差,有一大半原因是来自皇帝的报复。
皇上一点伤感的感觉都没有,听说即使是之前皇上生母过世的那会儿,皇上实际上也没有多伤感难过。
在听到西宫太后薨了的消息时,景凛耷拉着眼皮,只是淡淡地道了句:
“去吩咐皇后,不要铺张浪费。”
杨让半点不觉得意外地应了一声,转身,去凤仪宫传话去了。
秦逸紧随其后退出蓬莱殿,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走下高高的汉白玉台基,望了一眼天色,急匆匆的步子有一瞬的停顿,望向宁禧宫的方向,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过去询问,而是加快步子向朱雀门走去。
……
大齐国崇元四十二年十月初八,宁禧宫公孙太后于寝宫因病辞世,终年八十一岁,这在大齐国已经算是高寿了。
太后薨逝,全国举哀,皇上辍朝三日以示哀悼,全国上下三个月内禁歌舞禁嫁娶,帝都内所有官员的诰命都要入宁禧宫守灵哀哭。
这一次的守灵一共要持续从停灵做法事一直到送灵离宫的七七四十九天,时间之长,体能消耗之大对平日里连洗个脸都要让人服侍的众诰命来说,绝对是一场严苛的考验。
阿依十分庆幸她的婚期是在明年夏天,要不然她也要入宫去守灵在人山人海的大殿里一跪跪上四十九天。听闻公孙府阖府女眷都入宫了,因为公孙太后是公孙丞相的亲姐姐、公孙府的老姑奶奶。
寇书娴作为诰命本来也该入宫哭灵的,结果寇书娴没有去,因为秦泊南已经向皇上告了假,说寇书娴身体不适无法入宫哭灵。没想到皇上竟然刨根问底,问秦泊南寇书娴患了什么病,还问要不要在秦泊南在宁禧宫守灵期间派御医去秦府照看寇书娴。
无奈,秦泊南只得说寇书娴是因为有喜了,于是寇书娴有喜的消息仿佛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帝都,好在因为太后薨逝倒也没人敢送贺礼上门给寇书娴添堵。
寇书娴因为怀孕的消息传出去,最近脸色都不太好看。
秦无忧得到消息时,趁着回家换衣服的空档匆匆回娘家走了一趟,寇书娴也不好意思跟她多说,草草说了两句就以自己身子不适为由让秦无忧赶紧回宫去守灵,以免落人口实。
秦无忧狐疑不安地来,惊疑不定地回去,恰好在垂花门附近遇见要去给寇书娴请脉的阿依,一把拉住她,满脸凝色地问道:
“解颐,母亲究竟是什么时候有孕的?母亲她真的有了身孕吗?”
阿依望着她一脸认真,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想用话搪塞却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撒谎,心里想着秦无忧已经成婚又夫妻和美,婆家也适应了,这时候心里的承受能力应该变强了,寇书娴是她的母亲,她有权知道母亲的病情,当下也不再隐瞒,详细地向秦无忧说明了。
秦无忧一颗心沉到谷底,却束手无策,她不是大夫,父亲和阿依身为一方名医却毫无办法。
她整个人都忧郁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