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深杏色直裰的公子恰好望过来,看见她微怔,旋即满脸喜色地笑道:
“解颐!”
阿依呆了一呆,这声音很耳熟,仔细辨认了半天,还是秦宣猛然认出来,大叫道:
“是阿俊哥哥!”
阿依有生以来第一次惊诧了如此多的时间,许久不见,秦俊怎么变得这样瘦还这样清俊,莫非他吃了强效减肥药?
秦俊望着她呆呆的,轻轻一笑,他身旁一个眉清目秀,梳着高髻的妙龄少妇见二人认识,已经冲这桌颔首为礼,提起一只茶壶对秦俊轻声笑道:
“夫君,我去给母亲送茶。”
秦俊含笑点点头,见她去了,这才站起身走到阿依这一桌。阿依站起来,诧然询问:
“俊少爷你成亲了?离开家这些日子你究竟去哪儿了,大太太她……”
“说来话长。”大概是出去历练过了,秦俊的言谈举止比起先前在家时完全就是两个人,他含笑向墨砚施礼,“草民见过墨侍郎。”
墨砚只是微一点头。
“俊少爷你现在这是……”
“我是回来接母亲的。我在丽州听说二叔的事就赶回来了,之前只以为是以讹传讹,没想到前几日到了帝都,已经变成那样了,又听说了二婶和无瑕妹妹的事……唉!”他似含着悲愤,颦眉叹了声,“我去见了逸儿,他叫我少管二房的事,态度蛮横,在皇上面前得了势就是不一样,他现在是勇宁伯,我也和他说不上话……”说到这里。他有些怔怔地出神。
“俊少爷这是要离开帝都吗?”
“哦,母亲之前一直住在舅舅家,因为两房未分家,母亲的东西也全被抄走了,母亲病了好些日子,不过其实也不打紧。我接了母亲打算回丽州去,我四处游历期间在丽州认识了一位师父。他是一位很有名的画家。之前我一直住在他家。师父他原来是一省布政使,告老还乡后现在在家乡闲了画画画教教书,还开了个书斋。我娘子是他的外孙女。我岳丈并没有从文,而是在丽州开了一间酒楼,开得不错,我娘子也在家里帮忙。
我闲着没事就帮师父教教书。平常一般都是画画,岳丈的酒楼达官贵人很多。也能卖个好价钱。我已经在丽州开了一个画斋,虽然日子和从前没法比,但娘子的娘家亲戚和睦,人也都非常好。虽然不如过去在家里锦衣玉食的。但我还是觉得在那边过得自在。”他似十分感慨地轻声道。
阿依看得出来他现在很快活,比在秦家时要快活许多倍,明白地点了点头。问:
“大太太不要紧吧?”
“不打紧,就是一时适应不过来。母亲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对我娘子也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幸好我娘子性子好,回去要有好一段时间的摩擦呢。”
“夫君,母亲说要快点赶路。”秦俊的娘子走过来含笑道。
秦俊应了一声,笑着对阿依告辞,又说:“我岳家的酒楼是丽州城的贵洪楼,你去丽州一问就知道,若是来了丽州你就过来寻我,我请你去我们家坐坐。”
阿依微笑着点头应了,秦俊眸光略复杂地看了秦宣一眼,他自然也听说了传言,但毕竟秦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又和秦宣笑着说几句话,向墨砚拱手告辞,这才带着妻子转身上了路边的马车,又与阿依挥手作别,小厮驾驶着马车顺着官道径直向南边驶去。
阿依拉着秦宣望着他们渐行渐远,不管怎么样,过上了自己想过的日子总是好的。
钟灿付了茶钱,墨砚站起身,看了秦宣一眼,问阿依:
“你要带他回家?”
阿依低下头望着秦宣,秦宣仰着头,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扁着小嘴泫然欲泣地望着她。
阿依静默了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拉着秦宣的手看着墨砚对秦宣吩咐:
“叫‘姐夫’!”
“姐夫!”秦宣立刻十分听话地叫了一声。
“……”墨砚的眉角狠狠地抽了抽,看着他们俩。
第一次有人叫他“姐夫”,别扭又新鲜的词汇,该死的他为什么听起来会觉得那么顺耳呢?
他有病。
沉默了半天,他一言不发向前走去。
阿依拉着秦宣紧随其后,秦宣满脸欢喜。
……
庄严威武的护国候府。
一行人纵马在侧门停下,早有门房小厮上前拉马,墨砚径直入府,阿依拉着秦宣跟在后面。
“钟灿,你去安置阿勋,让他自己挑个住处。”墨砚一边走一边说,“你们秦府下人有不少在我府上,我都让人安排到原来的差事上,你也捡一个你擅长的差事做吧。”
阿勋一愣,忙应了声。
“墨大人,为什么秦府下人会在护国候府?”阿依疑惑地问。
墨砚十分不愿意提这件事:“林康那厮闲得牙疼到处去胡扯,说你和秦府的下人要好却没钱买只能干伤心,于是成国公府、南郡王府、贤王府、安乐侯府、礼亲王府,还有一群我记不住的回头你看礼单,他们把秦府发卖的下人都买下来了,说与你要好的人都送来了,若是你还想讨谁尽管过去讨要。”
“……哦。”阿依愕然了半天,点了点头,心里情不自禁地涌起一股温暖,原来她不在时也会有人想着她。
“蒲荷郡主天天打发人来问你在不在,你有空去瞧她一眼,她现在身子沉,呆在家里腻烦。公孙霖也几次遣人来问,秦大姑娘的身子不太好,一直病着。”
阿依应了一声,领着秦宣跟墨砚径直回到墨云居,黑虎,彩豹两只大狗正站在院门两边威风凛凛地守门,看见墨砚先是摇晃尾巴,接着对着阿依汪汪大叫,把秦宣吓得躲进阿依背后。紧接着咝咝的吐信子声响起,一条红蛇从墙上爬下来,于是两条大狗显而易见地缩了缩,紧接着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
墨砚嘴角狠狠一抽,暗骂这两个没出息的怂货。
小赤从墙头爬下来,十分愉快地顺着阿依的裤管往上爬,最后盘在阿依的脖子上,秦宣早在它出现的一刻就躲到绿芽身子后头去了。
阿依跟着墨砚进入墨云居,墨云居院内一溜站了两排人。
墨云居的下人极少,除了几个粗使小厮,丫鬟只有红笺和雪盏,但是今天除了这几个人,还有许多人,叶妈妈赫然在列,以及原来睦元堂几个与她要好的二三等丫头并好多个粗使丫头,这些人看见她顿时面色一喜,墨砚对阿依道:
“旁人我都让人安置了,这些个你今后用得上。墨云居以前没女人所以服侍的人少,再说红笺也老大不小了,我以前是不爱换人,等过一阵也该放她和钟灿成亲了。”
钟灿一听难得笑嘻嘻的,被凤一凤二一阵嘲讽,红笺脸绯红,瞪了一眼嘿嘿傻笑的钟灿。
墨砚没理他们,继续对阿依说:
“你进来了自然需要人手,她们这些人都是自愿过来的,正好趁这段时间让红笺领她们多熟悉一下,省得日后一团乱。”他不太放心阿依管理内宅的能力,她这样的估计也懒得管内宅,没办法他只得替她做主,“另外以前睦元堂的其他人你放心,公孙霖给秦大姑娘买回去使唤了。”
阿依点了点头。
墨砚又交代红笺带阿依去房间,看了一眼傻乎乎的秦宣,又不甘不愿地吩咐了句给这小子准备一间房,转身才要走,雪盏上前来,当着众人的面,声音不大不小地开口道:
“三少爷,公孙三姑娘来了,正在上房陪夫人说话。”
院内似有一瞬的寂静,墨砚看了雪盏一眼,不耐烦地道:
“来就来,关我什么事,也值得你来回我!”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雪盏显然被他恶劣的语气唬了一跳,小脸有一瞬的苍白,眸光微暗,有些尴尬地绞着双手,用余光瞥了阿依一眼,却见阿依压根没注意这边,正拉着叶妈妈的手与她叙旧,旁边围着的几个丫鬟百感交集,叽叽喳喳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她低垂下眼帘。
阿依在她低下眼帘之时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原来雪盏也是个漂亮的姑娘。
……
阿依的新房间在西边厢房里,一应摆设齐全,她的行李已经归置好了,据绿芽说她的嫁妆也已经安置在后院的库房里了。红笺进来说暂时先将秦宣安顿在东厢,等之后再看墨砚的意思要不要另开院子。
阿依应了,让秦宣跟着红笺去看新房间,秦宣不愿意离开,却又不敢说不要,只得委委屈屈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红笺走了。
阿依在房间内歇息了片刻,也顾不得疲惫,唤来红笺和叶妈妈,三个人讨论一番,将院子里的丫鬟按照她们先前的差事重新安排,免得她们无事可做心里发慌。
红笺之前听墨砚那么说也明白等三少爷成亲后自己终于可以出嫁不用再当老姑娘了,对于培养新人这件事很积极,与叶妈妈、阿依商定除了原来给阿依定下的陪嫁丫鬟绿芽、碧洗外,又将冬儿、香芋升为墨云居一等丫鬟,其余的还是按照她们原来的差事安排。
因为墨云居只有两个丫鬟,这么多人手来了之后也不嫌多,反而把原来的空缺给补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