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皱了皱眉,淡声道:
“你是妻我是妻仅此而已,年长也未必一定就是‘姐姐’,我对自己和公孙姑娘这种明明是狗抢骨头却还要拼命维持表面友好的相处模式感觉很厌烦,公孙姑娘你也把假面具撕掉如何,我不干涉你的行为,你也别来干涉我做的事,我们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现在头有些痛,要回去睡一下,公孙姑娘你也请自便吧,别再想从我身上找机会进墨云居,墨大人已经明确警告我,不许让你进墨云居,他讨厌旁人去他的屋子里。”说罢,脚步迅快地向前走去。
绿芽看了一眼脸色霎时惨白的公孙柔,想笑又不敢笑,急忙小跑两步跟上阿依。
公孙柔咬着牙,狠狠地瞪着阿依的背影,一张美丽的脸铁青狰狞起来,手里的帕子攥得紧紧的,整个人如被点燃的干柴一般,烈焰熊熊。
……
这一年的盛夏发生了许多事,首先是安乐侯夫人蒲荷郡主在夜里突然临盆诞下一个健康白胖的小世子,安乐侯楚元喜获麟儿,得意洋洋,这一回哪里也不去了,成天在家看着他的大胖儿子怎么也看不够,逢人便炫耀,洗三时更是遍请朝中权贵,收的礼金礼品数不胜数。
接下来是远在雁来村墨研庄子上的乔仙儿为景澄生了个小姑娘,因为临产前乔仙儿身子不太好,预产的前几天阿依就去了庄子上,那一名小郡主也是阿依亲手接生的。
景澄第二天一大早就赶过来了,十分高兴的样子,欢天喜地地给小婴儿取名叫“桃儿”,即景桃。而听说他的贤王府上,公孙敏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阿依虽然明白男人三妻四妾稀疏寻常,普通男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身为皇子的景澄,既然是三妻四妾,子女接二连三地出生这更正常,再说本来大户人家就讲究人丁兴旺。更何况是皇族。
然饶是如此。阿依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虽然公孙敏为人刻薄,但阿依并不讨厌她。乔仙儿虽然是一个妓子,阿依却很喜欢她,景澄虽然是一个皇子,但阿依和他也还算亲近。这三个人的关系让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乔仙儿产后虚弱,很快便睡下了。阿依走出房间来到外间,小婴儿正睡在摇篮里,景澄坐在摇篮旁含笑望着,似怎么看怎么看不够。
阿依站在门口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觉察到她的目光,景澄抬起头来,笑问:
“仙儿睡下了?”
“睡下了。”阿依说。顿了顿,看着他一会儿要和她说话一会儿又舍不得不去看摇篮里的小婴儿。很繁忙的样子,“没想到三殿下竟然这么喜欢小孩子。”
景澄微微一笑,看了她一眼,说:
“自己的孩子自然喜欢,等你和阿砚有了孩子,阿砚也会喜欢得不得了,楚元的反应你也看见了,在家里成天守着儿子乐得像个傻子一样。”
阿依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低声问:“若贤王妃生下孩子,三殿下也会像今天这样欢喜吗?”
景澄面色一僵,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个,表情多了许多不自然,心里也多少有些膈应。就在这时,正睡在摇篮里的小婴儿突然啼哭起来,喂奶的时间到了,景澄急忙唤了奶娘来,看着奶娘将景桃抱下去,对阿依笑说:
“我们出去走走吧。”
阿依微怔,缓慢点头,于是两人离开正房正院,此时的天气已经逐渐炎热起来,二人沉默着走了一段,登上了一处建在高处的凉亭,属于高处的凉风从对面的湖上吹过来,沁凉湿润。景凛率先在凉亭的石桌前坐下,见阿依还站在桌前,打手势示意她坐下来。
阿依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景澄沉默了片刻,似有些难以启齿地道:
“公孙敏她好像对仙儿的事有些知觉了,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你也知道她才刚刚有孕,心思太重对孩子不好,你若是得了空,多来贤王府坐坐,多和公孙敏说说话,开解开解她。”
阿依微怔,蹙眉问:“全都知道了?”
“大概是知道,不过她没问我,我也不知道她究竟知道多少……”景澄涩然一笑,“因为她是皇后的侄女,从小就出入皇宫,我虽然不是很喜欢她的性子,但她也不是个坏人,小的时候也有一些情分在里面,自从入了贤王府,妻妾成群她的性子也变了不少,看着她的变化,我倒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她了。偌大的王府,偌大的皇宫,公孙府、皇后、我还有后院的那些妾室,周旋平衡这些事让她憔悴了许多。”
阿依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已经好久没见到公孙敏了,原来成亲可以让人的转变如此之大么,说话刻薄脾气火爆永远元气满满的公孙敏竟然变得憔悴,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她听出了景澄对公孙敏是有担心和歉疚的,但他喜欢的人是乔仙儿,可他又不能因为喜欢乔仙儿就对自己的正妻太残酷,那样做不公平,景澄是个很温柔的人。阿依忽然明白了夏莲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无情的温柔是最残忍的武器。然而她想即使这样的温柔是残酷的,无论是公孙敏还是乔仙儿大概都必须要接受,并且还要勉强自己心生欢喜吧,因为除了这个她们没有别的选择。
“我知道了。”沉默了良久,阿依轻声应下。
景澄笑笑,顿了顿,似没话找话一般很随意地笑问:
“你也成亲有些时日了,与公孙柔相处的如何,公孙敏很担心你们两个能不能融洽相处。”
“我只想与公孙姑娘君子之交淡如水,她却总是强迫我叫她‘姐姐’。”阿依偏过头去,无奈地轻叹口气。
景澄笑笑:“公孙柔比她姐姐心思多,性子也更深沉一些,但她确实是心仪阿砚的,你也差不多该认命了,僵持太久为难的人是阿砚。若是内宅不太平,受影响最大的人就是阿砚,你也该体谅他一下,如今朝中已经传出许多谣言,说他专宠你对公孙柔很不好,公孙尚书因此很生气,还在父皇面前告了阿砚一状,惹得阿砚被训斥了一顿。”
阿依皱了皱眉,哧地笑了:“皇上连人家的床事都管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家女儿没本事勾住男人,还要父亲一齐帮忙?这也太可笑了吧。”
稍嫌露骨的言辞让景澄不由得脸一红:“普通人家这自然是家务事,但以阿砚的身份地位,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朝中事。阿砚是怕你多心,但是为了阿砚,你也该劝和劝和他和公孙柔,听说他们到现在都还没圆房,皇后因此对你很不满,几次在皇上面前数落你的不是。”
阿依的心里一阵焦躁,顿了顿,偏过头去淡声道:
“我又不在乎,别说是数落我,就是当着我的面骂我是‘贱蹄子’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墨大人与公孙柔是否圆房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在中间指手画脚。三殿下不是我的夫君,所以三殿下的生活与我无关,但我是不会接受我的夫君同时沾染两个女人的。
若墨大人选择了公孙柔,我便会退出,论起来也是公孙柔在先我在后,所以三殿下若是以为我对公孙柔存在排斥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虽不喜欢公孙柔处处对我作对,但我也懂得先来后到郎才女貌的道理。若公孙柔能唤起墨大人对她的旧情,我便退无所谓,无论离了谁我都能一个人好好地生活。”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以前只是觉得这丫头性子怪,却没想到在这种事上出奇的固执,“若是阿砚知道你因为我的话才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定会恨死我。”景澄无可奈何地笑道,“不过解颐,你若是抱有这种执着将来会吃亏,因为这个世界就是由男人主掌的,三妻四妾很正常,善妒的女人或许刚开始很可爱,但久而久之,会厌烦的。我并不是责备你或怎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你女人烈性一些虽然不坏,但是该接受的现实也要接受,否则最终受伤的还是你自己。”
阿依看着他,淡漠一笑:“这个世界由谁主掌我不感兴趣,但我的世界我的心思由我自己来主掌。”
景澄望着她,面皮狠狠一抽,果然是一个棘手的女人!
他哑然长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我说不过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了。”
阿依也不说话,只是淡漠地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这是生气了,明明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丫头,为什么他会那么轻易地辨识出她的表情变化呢?
就在这时,一股风从身后吹拂过来,阿依吸了吸鼻子,熟悉的蔷薇花味道,她顺势望过去。景澄微怔,跟着她望过去,然而直到两息之后,凉亭下面的花障外才转出来一个人,正是一袭紫衣的墨砚。
景凛讶然望向阿依,她究竟是怎么知道墨砚的到来的?
墨砚几步走上台阶,先向景澄施了一礼请过安,接着望向阿依。
“你这是、来做什么的?”景澄笑吟吟询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