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忧心忡忡地替墨砚收拾行李,墨砚望着她摆了满床满地的箱子,眉角狠狠地抽了抽:
“我是去打仗,又不是搬家,你带的也太多了。”
“可是这些都是用得到的……”阿依蹲在地上咕哝,她也知道去打仗不能带太多,可是把东西整理出来之后觉得所有的都是应该带的,结果就想找箱子全部装起来。
“把里衣带几套就行了,其他衣服根本就没有工夫穿,你又不是没上过战场,越简单越好。”
阿依沉默下来,把她认为应该携带的东西左手拿一个右手拿一个,挑来挑去挑了半天,忽然扭过头问他:
“墨大人,你会领兵打仗吗?”
“过去也算是领过吧。”墨砚想了想,漫不经心地回答。
“墨大人过去前往前线时都是去押运粮草,说到底墨大人只是个文官,突然让墨大人上战场去打越夏国人和宁王,这也没道理了!”阿依皱了皱眉,有些恼怒地说。
“没道理的事情多了,朝中武官虽多,能派得上用场的却少,基本上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我过去好歹也跟随父亲大哥上过战场,也领过兵,所以皇上才会派我出征。”
阿依沉默下来,挑了几件穿着舒适但面料强韧的衣裳装进藤编小箱子里。墨砚看了她一会儿,笑问:
“怎么,若是我不在了你会觉得寂寞?”
“……我若是闲着没事做可以去边关看墨大人!”
“不行!”墨砚立刻驳回。
“为什么?我会骑马的,我可以骑着春葱带着小赤一齐去。”阿依回过头,认真地说。
“女人给我呆在家里!”墨砚一字一顿地告诫。
阿依看着他,忽然噘起嘴“噗噗”了两声,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墨砚的面皮狠狠一抽,顿了顿,蹲在她身旁认真警告:
“边关太危险,你就算会骑马力气再大也只是个女人,边关正处在混乱中,那些越夏国兵你不是不知道他们杀人不眨眼,不一定会流窜到哪里,就算你跑到还没有被占领的地方去,也有可能会遇到越夏国偷袭,到时候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他们一定会把你杀了拿来做烤肉,你还是乖乖地呆在帝都里,二哥会好好照顾你。”
阿依扁扁嘴,不服气地道:“我才不怕越夏国的大猴子。!”
“你若是敢不听话,我回头会把你吊起来打你屁股,再把你关进铁笼子里反省。”墨砚严正警告道。
“墨大人,你是变态吧?”阿依眉角狠狠一抽,看着他问。
墨砚在她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快收拾!”说罢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遥遥的,院门外传来彩豹和黑虎的吠叫声,这两个大家伙每次一有外人接近院门就会吠叫个不停,让想要进来的人远远止步慌张躲开,墨砚说它们两个是门铃兼警卫,一条胜多人。
“三少爷,三少奶奶,”绿芽进来通报道,“藕湘院的三奶奶来了,说是有事情要对三少爷说。”
“告诉她我不在。”墨砚淡声吩咐。
绿芽应了一声,似很高兴地转身出去了。
“也许是有要紧事呢。”阿依对他说。
“能有什么要紧事,若是真有要紧事她就会直接说了,以公孙家现在的状况她也没什么算得上要紧的事。”墨砚不屑地轻哼一声。
阿依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不过却没有说出来,而是垂下头继续乖乖地替他收拾行李。
墨砚望着她,良久,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总是在忍耐,在莫名其妙压根就不需要的地方忍耐自己,就好像如果不去忍耐,一不小心她的世界就会崩坏一样。在面对他时,她有太多地方在下意识地变得小心翼翼,她怕他喜欢她,她也怕他讨厌她,她怕得如此多,墨砚虽然觉得无语,然而心中产生的更多的却是怜惜,她究竟是经历过多少绝望与悲伤才会养成那被深深埋藏在骨子里的胆怯。
他在她的小脑袋上轻轻地拍了拍:“以后若是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嗯?我没有什么想说的。”阿依满眼迷惑地回答。
“我是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另外公孙家现在虽然的确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的大姑娘在公孙家是不会饿着的。”
阿依被拆穿了心思,有点尴尬,挺着脖子眼神闪烁地说:
“我并没有担心大姑娘……我的确有点担心大姑娘。”她在他不相信的眼神里只好改了口,摸了摸嘴唇,“我只是怕公孙公子仕途不顺心心里烦躁会欺负大姑娘,而且大姑娘到现在还没有身孕,明明什么问题都没有,公孙大夫人对她很不满意,成天逼着公孙公子纳妾。”
“若当真因为仕途不顺心就回家欺负老婆,那算什么玩意儿!若当真身子没问题却生不出孩子,那一定是公孙霖上辈子造的孽太多,即使纳妾也洗刷不去他上辈子的罪过。”墨砚又在她挺翘的鼻尖上弹了一下,“你有那些闲工夫担心别人家的日子,还不如先关心关心你自己,总是本末倒置,希望看别人好,却任由自己乱七八糟,你是笨蛋吗?”
阿依皱了皱鼻子,不服气地道:“我现在很好,哪有乱七八糟!”
墨砚哼了一声。
“墨大人,”阿依突然想起来,对他说,“我给你做点肉干带上吧,去打仗肯定缺衣少食,你又没有肉就不行,我给你做点肉干藏起来你带着?”
“……这样不好吧。”墨砚还真有点心动,倒不是担心边关缺衣少食,他是想吃她做的肉干,不过想了想还是理智占据上风,摇摇头,“算了,等我回来再吃吧。”
阿依话一出口也觉得身为大元帅带着肉干上战场实在影响不好,想了想,问:
“墨大人,你要什么时候回来?”
“少则一年,多就要看战势了,若是景澈胜了,我就要永久长眠在边关了。”
“……我可不想做寡妇。”阿依低垂下眼帘,沉默了良久,闷闷地咕哝了句。
墨砚呵地笑了,情不自禁托起他的下巴,在她嫣红的嘴唇上浅啄了一下。
阿依立刻皱起秀眉,瞪着他,不高兴地咕哝道:
“墨大人,你不要总亲我的嘴,又不是人工呼吸,脏脏的。”
“讨厌?”他浓眉一扬,问。
阿依愣了愣,倒是并不觉得讨厌,与其说是不讨厌,倒不如说是已经习惯了,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心里有点排斥,但自成亲之后他总是时不时地来亲亲她,她拒绝挣扎不了,接受了之后竟然渐渐成了一种习惯,虽然仍旧觉得脏脏的怪怪的,但是却讨厌不起来。
墨砚望着她明显带着纠结的神情,心里一阵好笑,这样做果然是正确的,她不喜欢被深入的触碰,那就先从浅显简单的肢体接触开始,一点一点地让她接受,由浅入深,循序渐进。他对饲养小动物很有一套,只要让幼小脆弱的东西习惯了他的体温,习惯了他的味道,习惯了他的怀抱,这辈子她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望着她仍旧在纠结,突然意识到并狐疑自己为什么会不讨厌了的表情,他只觉得素来冷硬的心脏一软,再次轻托起她的下巴,俯下头去,于她嫣红柔嫩的唇畔印下微湿润的一吻。
甜甜的,有股混合了橘子水的蔷薇花味道。
……
夜色中,树木恍若狰狞的巨人潜伏在黑暗里,错叠成一堆堆密集的暗影,树叶的间隙好似千百双幽怨的眼睛,森凉地窥视着这个世界。
雅风馆。
室内依旧在温暖地燃烧着地龙,今年的冬天,墨研并没有去湿润的南方疗养,而是终日躲在家里仿佛一条冬眠了的花蛇。
即使是温暖如春的卧室里,他依旧披了一件大红色的羽毛缎鹤氅,上面绣满了各色各样各形各态的牡丹花,一头乌黑柔顺的三千青丝不挽不束,服帖地披散下来,其中夹杂着的少许银色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如梦似幻。
他斜倚在软榻上,缓缓地放下花蜜茶,望向立在软榻前的墨砚,顿了顿,微笑着说:
“这一次去“注意安全”的话哥哥就不说了,该做的事情好好地做完,该除掉的障碍一并都除掉了,哥哥会在这里等你平安归来,到时候为你接风。阿砚,我们隐忍了这么久,现在,你我想要的一切就快要实现了,切不可在此时松懈下来,越是到最后越是要一鼓作气,不要被旁的事分了心去。”
墨砚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顿了顿,又说,“依依在家里二哥多看顾她一下,我怕我不在家她又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小山鸮她可不是小猫小狗,她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你保护太过了。”墨研含着笑说。
墨砚听了这话觉得有点刺心,顿了顿,皱眉,低声道:
“总之二哥你帮我好好看着她就是了。”
墨研眼眸中幽光一闪,淡笑着应下:“我知道了。”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