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在暗涛汹涌中以姚氏的低劝和姚嘉的暂时妥协告终,众人继续说笑起来。
小雪团和小圆子到了睡午觉的时间,困得直打哈欠,秦无忧含笑吩咐薄荷带两个孩子去睡午觉,薄荷笑着带领一众奶娘丫鬟婆子去秦无忧的院子安顿两个孩子睡午觉去了。
这里程娇忽然摩挲起秦无忧的袖子,一件浅蓝色绣幽兰百合暗纹交领对襟褙子,程娇细细地摸着她身上的绸子,摸了一会儿,惊讶地问:
“无忧姐姐,你这衣裳可是用了南阳特产的天锦缎,每年只产五百匹其中四百匹进贡皇宫千金难求的天锦缎?”
秦无忧含笑点点头。
林美瑶也在秦无忧的袖子上摸了一把,惊叹道:
“还真是天锦缎,程娇要是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行啊无忧,家私不少,天锦缎做的衣裳竟这么穿出来了,天锦缎虽然昂贵也是最不禁染的,沾上一点污渍整块料子就废了。”
秦无忧含羞浅笑:“这还是成亲那会儿三爷给我的,做了衣裳一直没舍得穿,今日找衣服时正巧被三爷看到了,三爷就说让我穿这一件。”
众女闻言,立刻一阵起哄,秦无忧一张丰润的小脸虽然绯红,眉眼间却掩饰不住因为夫妻关系缓和而产生的心悦与幸福感,看来阿依之前跟她暗示过的那些她听进去,两人应该是好好谈过了。
阿依见状心情稍稍放松,欣慰起来。
桌子的另一头,隔着一个姚氏,姚嘉闻言,贝齿狠狠一咬嘴唇。一双上挑的妖冶眼眸里掠过一抹阴郁。
不久,四周侍立着的丫鬟上前来,撤去残桌,重新换上热茶。
姚嘉捧起面前的茶碗,掀开茶盖,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嘴唇轻试水温。现在是冬天。杯中的热茶虽然不是沸水的温度却也能把嘴唇烫掉一层皮,姚嘉望着茶碗里滚热冒着腾腾茶气的茶汤,秦无忧等人愉快的交谈声飘过来。让她眸光微闪,她忽然端着茶碗站起来。
其他人相谈甚欢,姚氏等只以为她闷了抱着茶碗想去栏板上坐着品茶赏风景,也没理会。不想下一刻,只听啪嚓一声瓷器碎地的脆响。伴随着一众人恐慌的低呼,整个听香榭的人都呆住了!
姚嘉在经过秦无忧身后时,捧着茶碗的手一滑,一碗才泡的滚热的龙井茶全倒在秦无忧的肩膀头上!
因为听香榭有地龙温度适宜。屋子里的女人们都没有穿大氅,这一碗热茶倒在秦无忧的身上,不仅染脏染废了天锦缎。滚热的茶汤浸透褙子湿透衬衣和里衣扩散开来全烫在秦无忧娇嫩的皮肤上,秦无忧呀地一声低呼。蛾眉紧蹙,显然是烫伤了!
众人大吃一惊,姚嘉连忙摆出一脸唬了一跳愧疚恐慌的表情,一把抓在秦无忧被烫伤的地方,关切地问:
“三奶奶没事吧,对不住,我刚刚手滑了,你没烫伤吧?”
秦无忧本来有些疼痛,被她这样一捏却是锥心的疼痛,然而她是个厚道人,只当姚嘉是不小心,忍着疼痛摇头,勉强笑道:
“没关系。”
姚嘉仍捏着她的肩,才要说话,一杯冰冷的雪水已经泼过来,泼在姚嘉的手上也泼在秦无忧的肩头上,冰冷的雪水让姚嘉一声锐叫,怒目而视:
“你做什么?”
阿依只瞥了她一眼,却不答,用小茶杯从怀中存雪的瓮里往外舀水尽数泼在秦无忧被烫伤的肩膀上,凉水冲散了积聚在皮肉里的热量,秦无忧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
“必是烫伤了,薄荷,扶你主子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你主子得用烫伤药。”
心急火燎的薄荷应了一声,忙上前扶起秦无忧,秦无忧向姚氏和二房大奶奶一一打过招呼,忍着痛去听香榭附近的小花厅里,阿依冷冷地看了姚嘉一眼,转身,一言不发地跟去了。
姚嘉才不在乎,她现在的心里除了畅快只有畅快,也不理会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眼里掠过一抹畅意的笑意。
阿依跟着秦无忧来到听香榭附近用于短暂休憩的小花厅,薄荷关上门,上来解去秦无忧的衣服,一直脱到只剩下一件肚兜,肩膀头一大片细嫩的肌肤通红一片,上面起了许多透明的水泡,受伤的地方足有小半个手掌那么大。薄荷见她伤得这么重,满腔愤慨,怒声道:
“奶奶,姚嘉一定是故意的,因为雪团弄碎了她的簪子讹人不成又被墨三奶奶教训了一顿所以起了报复心,不仅弄脏了三爷送给奶奶的衣裙,还烫伤了奶奶……”
“薄荷,够了!”秦无忧蹙眉,轻声阻止,可见她不是没有自觉的。
薄荷闭了嘴,又是不甘心又是心疼自家姑娘,咬着嘴唇十分难过。
阿依已经用细针挨个挑破了水泡,以盐水清洗过,一面为她烫伤的部位涂药,一面幽声道:
“大姑娘,你太推崇息事宁人了,你这样子说的好听是厚道,说的不好听就是软弱,你若是什么事情都忍耐,你倒是无所谓,但他们早晚会欺负完了你转而欺负到雪团头上,这样也行吗?”
秦无忧心脏一震,皱了皱眉,有些抗拒地低唤了声:“解颐……”
“大姑娘很聪明,许多事情不用我说也明白,大姑娘的‘做人要宽厚’我也明白,但你已经不是做姑娘的时候有先生和太太在后面袒护你了,你已为人母,你是支撑雪团平安健康成长的那堵墙。母亲强子女才能强,这个强不止是心坚强,态度也要该强硬的时候强硬。”阿依一面说,一面从药箱里取出绷带包扎好秦无忧的伤口,顿了顿,对她道,“我这么说或许不太中听,但莹姐儿她们三个你也看到了,没有一个厉害的母亲孩子会在伤痕累累中长大,只有你的母爱太单薄了,你也需要冷静地为雪团的将来着想。”
秦无忧咬着嘴唇,满心忧郁感伤地沉默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秦无忧从花厅出来,派人去向公孙老夫人说一声自己烫伤了,便回房去休息了,烫伤的事她并没有告诉公孙霖。
阿依收拾了药箱带绿芽从花厅回听香榭去,才走到听香榭附近的梅林里,隔着一座立在梅林内的汉白玉雕塑,熟悉的声音随风传来清晰地传入阿依的耳朵。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之前不是嘱咐你别惹事别惹事,你为什么还要惹事!”姚氏气急败坏地道。
“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我不是故意的。”姚嘉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种情况就算你不是故意的别人也会当你是故意的,更何况你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以为我会不知道。说,那根簪子究竟是哪来的?”姚氏冷着脸质问。
姚嘉不答,经过姚氏的再三催问,姚嘉才不耐烦地道:
“自然是三爷给我的,你以为是谁给我的!”
“你……”姚氏肺子都要气炸了,压低了声音怒道,“你疯了吗,你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栖身之所,竟然还敢存那些妄念,若是被老太太知道,老太太她不会饶了你!”
“老太太还有几年活头,她不喜欢我大太太却喜欢,大太太已经答应我做妾的事了,只要生米做成熟饭,大太太就向老太太提让三爷纳我为妾。大太太还说秦无忧一看就是个短命的,只要我生了儿子,过个几年她一死大太太就抬我为妻,秦无忧只有个丫头,等秦无忧没了我就给三爷吹吹风让他早早地把那丫头打发出去,到时候三房还不就是我的天下了,到了那时长姐是大少奶奶我是三少奶奶,我们姐妹在一个婆家彼此照应不是更好么。”顿了顿,她含笑道了句,“我若是顺利做了三爷的身边人,长姐你也就不用再担心我和姐夫怎么样了,不是么。”
姚氏的脸刷地变了色,一腔无明火上涌,冷着脸看着她。
姚嘉却只是懒洋洋一笑,借口要去更衣先走了。
待姚氏离开后,雕塑后面的绿芽压低了声音,满面怒色:
“奶奶,那个姚嘉也忒恶毒了,觊觎大姑爷也就算了,还诅咒大姑娘早死,还要把雪团打发出去,雪团还不到两岁她也能狠心说那种话,她简直不是人!”
一双黑漆漆的杏眸早已阴暗下来,其中翻滚着熊熊森冷的冰焰,良久,阿依唇角勾起,漾开一抹令人脊背发寒的似笑非笑。
……
阿依回到听香榭,向姚氏和二房的大奶奶说明了秦无忧的烫伤有些重回去休息了,两人应了,客套地向她道了句“费心”,不久姚嘉回来,听说秦无忧伤势有些重回去休息了,眼里掠过报复得逞的畅意。
在水榭里坐腻了,众人商量着去外面的梅林里赏花,商量一会儿皆披上斗篷大氅,三五成群向梅林里去。
寒冬腊月,北风卷地,嫣红腊梅,临风而立,铁骨铮铮,幽香扑鼻。
众女饶有兴致地赏了一回梅花,又在梅林上方的穿山游廊里逛了逛,之后年长一些的在位于湖边的一座水亭里歇脚,年轻的仍在梅林里赏玩闲逛,阿依没有跟蒲荷郡主去水亭休息,而是转身走到独自一人的姚嘉身旁,含笑唤了声“姚姑娘”。(未完待续)